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凌晨堪看停了,日出之时,一轮红日如约升起,光芒乍现,万里无云。雪后的第一个清晨,是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早晨。亭台楼阁、山石水木皆在耀眼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傅洵之没出门,在院里小花园里温酒煮茶赏着雪景等着夏璟熠。然而眼看银色的光芒成了金色,太阳西斜,日落西山,一连五日日日都来的人偏偏今日没来。傅洵之疑惑一瞬,又等了一日,依旧没来。傅洵之挠了挠脑门,心道莫不是吃了几日闭门羹,不打算来了。也罢,既然回归了正常,自己还是不要去再去打扰了。连续两日的晴朗天气,积雪化了不少,再有个两三日应当就能启程了。傅洵之计算着过两日就宫中找小皇帝哄道圣旨,拿到圣旨即刻乘马出发,一刻也不耽误。
又一日黄昏降临,气温比前两日下雪日更加冷了,残存无几的积雪停止了融化,院内的梨树枝条裹了一层透明的冰衣。
“三秋还没送来消息吗?”傅洵之蹙眉道,“七日怎么走也该走到了,飞鸽不出一日就能到,早该送来消息才是。”
“三秋姐姐是不是太忙忘记了?”白榆道。
“三秋会忘寒山也不忘的。”傅洵之神色凝重,“别是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公子是指什么?三秋姐姐只是回家祭母,寒山功夫也不错,三秋姐姐应当不会发生意外的。公子若是担心,再派人去跑一趟吧。”
傅洵之沉思片刻,道:“雪也化的差不多了,咱们明日就走,亲自去跑一趟。我现在进宫去请道圣旨。”
傅洵之说着,便向院外走去,白榆立即跟上,道:“公子怎么突然这么着急,难道三秋姐姐真会发生什么意外?”
傅洵之脚步不停:“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偷跑出来这么久,突然回去会遭到家中之人何种对待也不好说。如今她早该送来消息却迟迟未收到,寒山不会犯这种失误的,只怕是他们想送却送不出来。”
白榆惊诧道:“公子是说她们被关起来了?”
傅洵之眉头紧皱,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是我疏忽了,她虽说自己在家中无人在意,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嫡女,即使不受宠,身份也是在那摆着的,她有过一次不告而别经历,这次回去会被严加看管也是极有可能的。”
“啊?那我们快走!”白榆闻言大惊失色,催促着傅洵之,两人乘马车一路直奔皇宫,白榆在宫门等候,傅洵之下了马车朝宣室殿步行而去。
“傅将军可是有十分紧要之事?”傅洵之到了宣室殿殿前,只见到了夏璟熠的心腹太监刘喜,夏璟言并不在殿中。
傅洵之道:“是有些紧急,陛下现在何处?有劳公公帮我通报一声。”
刘喜面漏难色,拱手道:“殿下今日怕是不得空,老奴帮傅将军向摄政王通报一声罢,和摄政王商议也是一样的。”
“子珩不行,”傅洵之道,“我所求之事须得陛下下旨方可。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公公帮我通报一声便是。”
“这个...”刘福犹豫半晌,道,“并非是老奴不想与傅将军通报,只是陛下确实来不了,傅将军若是真的十分紧急,便随老奴一同去麒麟殿吧。不过若是傅将军前来向陛下求旨,那老奴还是建议傅将军换个时间再来吧。”
“为何?”
刘福又拱手道:“殿下病了,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刚刚才处罚了在麒麟殿内伺候的一应宫人。傅将军此时前去求旨,怕是不太合适。”
“殿下病了?”傅洵之皱眉道,“什么病?怎么病的?很严重?”
“听说是前两日下雪,殿下贪玩在雪中多走了会,结果不慎受了寒。原本只是有些轻微风寒,但殿下不想吃药,不让人去请太医,麒麟殿的下人就真没去请太医,耽误了两日,今日殿下风寒忽然加重了,早朝都没去上,陛下才知晓此事,着人宣了太医,太医说若是早些时候喝两幅热汤暖一下不出两日也就好了,如今拖了两天,病情加重,少不得要多养几日。陛下听后盛怒,斥责麒麟殿宫人照顾不周,麒麟殿的宫人统统换了一遍,刘福被训斥了一顿扣了三月月银,当日跟着殿下出门的南星侍卫更是被罚杖刑十下…..”
“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傅洵之沉声打断道。
“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少不得要难受个几日。”
傅洵之微微松了口气,又听刘喜道:“只是半个时辰前殿下刚醒,陛下去麒麟殿陪殿下了,怕是脱不开身见傅将军。傅将军有所不知,殿下平时不常生病,但生起病来特别磨人,回回生病都要陛下寸步不离的陪着,故而陛下只有等殿下睡着后方能回来。殿下如今刚醒,短时间内想是不会睡了。傅将军若是着急,就去麒麟殿吧。”
傅洵之却道:“不了,也不是那么着急,就让陛下专心陪殿下吧。我改日再来。”
“喏。”
“对了,”傅洵之又道,“不必告诉陛下我今日来过。”
傅洵之说完,便转身离开,进宫时还尚有些天光,出宫时夜幕已至,白榆点着灯笼在宫门处等着傅洵之,眼见傅洵之心不在焉双手空空的走来,白榆不安道:“公子这是没请到圣旨?”
傅洵之摇了摇头,回程路上将宫中之事说了一遍,道,“我们过几日再走,明早先着人去并州探探情况。”
“是。”白榆应了声,感叹道,“属下就说,在宫中做事很危险吧。殿下生个病而已,那么多人都要受罚,陛下看着是仁善之人,这次怎么这么不讲情理?”
傅洵之却道:“早该罚他们了。殿下第一日就病了,还拖了两日才去请太医,小病拖成了大病,可不要罚他们照顾不周。”
“可是殿下不让去请的,她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有什么错?”
“殿下任性,他们不知道劝着点,由着殿下胡来,若是伤了身体,岂是训斥一顿就能够的?”
“公子?!”白榆睁大了眼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你说别你的不管,但你说的话必须严格遵守,不能怀疑不要多问也不要做多余的事。”
“殿下能和我一样?我何时怕过请太医?”
“可你还说殿下是君,一纸文书一句话就能将公子困在京中。公子是侯府之子尚且如此,那些宫人又岂能违抗殿下的命令?”
“事关殿下圣体,岂能以常规论之?纵使她们不敢擅自做主,也该早日禀明陛下才是。若殿下真出了事,几条命也不够她们抵的!”
傅洵之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俨然有了怒气,白榆瞬间闭了嘴,不敢争辩。半晌,才小声道:“可南星未免也太无辜了,他对殿下最是忠心,反而被罚的最重。”
傅洵之道:“南星虽跟着殿下,却是陛下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他仍是陛下的人。殿下任性旁人不敢劝,他不该有此顾虑,但他却仍由着殿下胡来,罚他已是轻的。”
白榆低头不语,但脸色神情表明他依旧为南星觉得冤屈。傅洵之敛了敛情绪,看着白榆道:“南星和你们不一样,我对你们没抱什么厚望,你们只要听话不惹祸,想干嘛干嘛。但南星不是,能被陛下送到殿下身边的人,日后岂能只是一个侍卫。你们一群人加起来,也敌不过南星十分之一。
殿下日后登基,南星便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他的地位不会输于林峥。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他只会哄殿下开心岂能行。陛下小惩大戒,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白榆无言半晌,道:“公子,就算你欣赏南星,那你也不用这么说我们吧?属下们有这么差吗?”
傅洵之笑道:“不是你们差,是他太出色。”
“......有什么区别吗?不还是说我们不如他,我看南星除了比我们长的好些,功夫好些其他也没什么吧。”
“你们当然感觉不到,他每次来只是在陪你们玩而已。陛下和摄政王选出来的人,怎么会平庸,只是需要还需要些时间同殿下一起成长。”
白榆颓丧的叹了口气,道:“行吧,属下们就无能着吧,公子厉害就够了。南星故意看我们笑话,陛下打他几下也算是帮咱们出出气了。”
傅洵之笑道:“那你刚刚那么生气,为他抱不平。”
“属下原本是觉属下和南星同为侍卫,公子就从未迁怒过我们,但是殿下只是感染了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陛下就将殿中之人处罚了一遍,陛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傅洵之却收起了笑容,严肃道:“风寒怎么能算小病,苏姨当年也不过是源于一场风寒,那么多太医都没能救回来。殿下不喜锻炼,身子本就弱了些,还如此任性不珍惜身体,若是我,我也要罚他。”
“我就说,公子和别的主子都不一样,公子就知道这事应该罚当事人,不会迁怒别人。”
傅洵之瞥了白榆一眼,道:“她们照顾不周,同样该罚。”
“......”白榆语塞,道:“公子,属下夸你还不成了?属下是发现了,属下一说到殿下,就什么都是错的。属下说他残暴不对,说他有错不行.....”
“那就记好,日后别再妄议陛下和殿下,祸从口出。”
“知道了,日后属下之说殿下的好话….”
说话间,两人回了侯府,傅洵之吩咐两人翌日一早快马加鞭前往并州查探三秋消息,随意吃了些东西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