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视野突然变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伊格内修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往背后拉，随后一阵紫色的光突破黑暗，周围亮起来。

现在，她能够看清，伊格内修斯举着黑色的魔杖，魔杖尖端维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随着黑夜又一次袭来而破裂，但更有更有冲击力的风波为月光开道。

在露西亚眼里，粘稠的影子仿佛有了生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随后又在魔法的冲击下消退，如此几番，隐匿于黑暗中的人才显露出身型来。

那是一位金发女子，眼睛里有晴朗天空的颜色。她衣着华丽，容貌姣好，大而蓬松的裙摆上缀满黑色的花朵和钻石，即使是晚上，也戴着一顶装饰颇为华丽的宽檐帽，帽子上的黑色珍珠又大又密集，像花里长了眼睛，在月光下闪烁难以令人忽视的光。

然而更令露西亚无措的是，她不是冲着伊格内修斯来的，只是所有攻击全被他挡下，使她无法接近真正的目标。

“莎拉·庞加莱，是你，一定是你。”她脸上浮现狂喜的红晕，“在大学里我就猜是不是你，现在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开心地笑，“看起来你对我们共同塑造的孩子很满意。”

“什么共同塑造？”露西亚质问道。

“别装了，我知道，那些姓所罗门的是你的眷属。你瞧，我们虽然相互憎恨，但也有了子嗣。”黑夜再次奔涌而来，被伊格内修斯的法阵承接，随后消散。

这时，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麻烦，“你翅膀变硬了，敢对老师下手。我们说话，你不要打断，这是对莎拉和我的不敬。”

她试图走得更近些，但伊格内修斯拉着露西亚不断后退，始终与她保持20米左右的距离。

佩雷格林娜看起来十分失望，轻声说：“真令人伤心，才多久不见我们就这么生疏了？我以为你永远会把我当成老师的。毕竟你可是我和莎拉的第一个孩子。”

伊格内修斯声音低沉，念出她的名字：“佩雷格林娜·巴托里。这里没有你的情人。”

她的目光越过伊格内修斯，步步逼近，“如今她的心还在我盒子里扑通扑通跳呢。莎拉，记得吗？我是如何将你的心挖出来的。你不要装了，我知道是你，你有多种面貌，你在我的府邸照顾我，在我被囚禁时想要击杀我，在我寂寞时安慰过我，无论你在哪是何种模样我都记得你。”

“我对你毫无印象，我也不是莎拉。”露西亚躲在伊格内修斯身后，强调自己的存在，使他能够安心对待眼前的敌人。

佩雷格林娜不满道：“那是因为你太在乎这个男人了！莎拉啊莎拉，你就这样饥不择食没有男人活不了吗？这可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你为什么要策动他来反对我呢？”

“不，你再也不能隐瞒我了……一直以来你都扮演着父亲的角色，从来没考虑过身为母亲的感受。”

尽管如今只是在试探，黑夜也在不断汇聚。看起来，莎拉是一个令她又憎恶又害怕的角色，她想要逼她出手，试探她如今的力量。

然而，露西亚真的不是魔女，甚至也不是魔法师。

“你不要说得好像是你把伊格内修斯拉扯大的。”眼见实在无法沟通，露西亚干脆进入角色，“你做这事根本没经过莎拉的允许，只是一厢情愿，莎拉根本不会知道她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明明你就是有参与……”佩雷格林娜·巴托里委屈起来，“还不愿承认，真卑鄙，你才是会玩弄人心和权术的那个，从不亲自动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她马上又因找到解决方法而开心，“孩子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我带你回去，我会让你记起来。”

又闪过一阵紫色的光芒，“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他并不与她正面对抗，而是想办法突破黑夜，不让浓稠的黑夜包裹天边的月亮。

佩雷格林娜面容扭曲，“你还是这样会驱动男人为你献身！你太让我失望了！科尔温·塞西尔现在还被钉在那座破房子里呢，你就又有了新欢。”

她吼叫着追逐光亮，将黑夜往伊格内修斯身体里灌，伊格内修斯的法阵围剿黑夜，形成一场虚无却有力的对决。

“给我滚开！莎拉，莎拉！看看我呀莎拉！你照顾我两次，囚禁我两次，我也杀死过你两次，不许你就这样轻易忘记我。”

“你想带走她应该亲自下达指令让我信服，而不是像个被逼疯的女人一样。”伊格内修斯漠然不动。

“好啊……”佩雷格林娜的表情让人觉得她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动作却干脆利落，右手搭在左手的蕾丝袖口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看到剑的刹那，露西亚感到头晕眼花。她接收到积攒了百年的怨恨，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还有世界对人的恶。它们凝结在黑色的剑里，在绝望中尖叫嘶吼，让露西亚头疼欲裂，牙齿跟着发酸，眼睛因承受不了而留下泪水，两只手紧紧抓住伊格内修斯。

伊格内修斯立即给露西亚以加护，看着佩雷格林娜浓稠的影子和锋利的剑说：”是你去了雾森。“

她把自己包裹进浓稠的黑夜里，得意地笑着，“在战斗之前总要做好万全准备。”

伊格内修斯拖着露西亚转身，“嘭”地一声，浓稠的黑暗炸裂开，伊格内修斯立即向上举起魔杖，唤醒泥土层层向上，阻挡佩雷格林娜，随后魔杖往土地指，紫黑色的微光随即在脚下画出线段。

“距离……”伊格内修斯明显慌了神，就是这一霎那，黑色的利刃紧逼露西亚，她只感受到仿佛有飓风朝自己袭来，伊格内修斯不再构筑法阵，魔杖顶端聚集出一束光，发散出的线条组合成护盾般的法阵抵挡。

还未等伊格内修斯驱散，黑夜的爪牙又从四面八方袭来，以势不可挡之力围追堵截。伊格内修斯不敢松开露西亚的手，只能把魔杖举过头顶，再次释放光形成保护。

然而这只能拖延时间，无法真正抵挡黑夜的袭击，黑暗如同有了生命，咕噜咕噜地攀附在紫水晶球般的保护上，形成一层腐蚀光明的膜。

露西亚看着不断被按压出凹痕的光，心像战鼓跳得又急促又响亮，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她知道这样下去伊格内修斯恐怕会精疲力竭，他俩都会沦为魔女的食物。魔法师聚集元素需要专心致志，稍有疲惫或倦怠，将导致元素不受控制肆意飞舞，乃至钻进使用者的身体里影响其心智。但她不是魔法师，面对战斗，只能畏手畏脚地躲在伊格内修斯身后。

但伊格内修斯强压下惊慌，在第一个法阵之上又叠加生成一个相同的法阵，以此对扭曲的黑夜形成反包围，随后内圈保护向外扩散，同时外圈保护向内挤压，共同击溃黑暗，两个保护也被黑色的碎片破坏。伊格内修斯趁此机会进行反击，以重力的丝线缠绕佩雷格林娜的手，佩雷格林娜则像拂去蜘蛛网一样，用覆盖着黑夜的手将它们全部抓去。

那柄黑夜组成的利刃再次砍下，伊格内修斯推开露西亚向前挡住，但坚实的利刃突然如雾般散去，向露西亚的方向围追堵截。

“露西亚！”伊格内修斯没能抓住她。

她被绊倒在地，惊觉粘稠的黑夜正在向自己涌来，那些黑暗像巨人之手，要把她抓住，提至虚空而后重重摔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翻腾汹涌，积郁的恐惧不断挤压着胃和肺，感觉要把五脏六腑全清理出来。

她只能尝试集中注意力先让自己站起，只要还有力气，总能想办法逃离黑夜束缚。

黑夜，唯一能驱散黑夜的只有光，深藏在土壤中的元素的紫黑色光芒显然不够。

树精灵回应她的呼唤，她篮子里的种子以奇异的速度迅速成长为果树，分散黑夜，她在树上找到一盒火柴，将它划亮。火星爆发的刹那，粘稠的黑夜如潮水般退却，眼见惊动另外的势力，佩雷格林娜只能收起那些过于张扬的术式。

树木守护了露西亚，伊格内修斯下定决心，不再使用原本的魔法，一只手握着魔杖，一只手抚摸杖身，红色的丝线立即从杖子顶端喷涌而出，形成锋利的剑，与佩雷格林娜所做的异名同实。

这时，佩雷格林娜的笑容愈发甜美，看起来就像被爱情滋养着的少女，“啊，你终于找回自己了。”

她抚摸漆黑的剑，那柄剑仿佛被轻柔地拂去般消失不见，然而从她手部的动作看，这并柄剑并未消失，而是变得更加坚韧。

伊格内修斯不能同时使用重力系魔法和这柄诡谲的武器，佩雷格林娜同样需要通过“摄入”和“储存”能量以操控黑夜，这场战斗至目前而言不过是最简单的消耗战。

她率先行动，用看不见的剑掀起狂风纠缠黑夜，步步紧逼，伊格内修斯根据她的动作堪堪防御，尽管防御严密，分析迅速，伊格内修斯还是被狠狠划了几刀，鲜血和黑色的毒液一同流下。

“伊格内修斯，左边！”露西亚突然分辨出来。她从黑夜中看到一束聚集的恶意向伊格内修斯左肩袭去。

伊格内修斯几乎用尽全力才挡开，清脆的碰撞声诡异地在空中回荡。

“现在是横向！”露西亚提醒道。她能越发清晰地看见剑的轨迹，同样想起伊格内修斯教自己的剑术。

他在她的引导下终于占了上风，尽管剑越发沉重，动作仍然流畅。他开始反击，一步步将佩雷格林娜击退，终于得以喘息遣散红剑。那柄雕刻着沉睡天鹅的魔杖再次发出紫黑色光，他倚靠树木强撑着精神，在脚下展开还未测试稳定的传送阵，提醒自己，“以巴别塔顶为基准，东经25°6′，北纬32°45′，转入。”他的阵在发动前变了，基本术式没有变化，法阵的线条开始重组，冗余的线条轰然倒塌，碎成断消散在空中。在圆阵正北方出现一个螺旋，由螺旋延伸出向下的线条，与另一道横亘的线交叉。

露西亚像果子从树上掉下，和伊格内修斯一同在眩晕中扑向地面。

等待眩目的光芒散尽，她终于有力气分辨自己的存在。法阵发动后，伊格内修斯紧紧抱住她，以免她摔向地面，因此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忙起身，跪在他身旁，轻声说：“伊格内修斯？我……我去找人帮忙。”

她四处张望，发现他们落在庄园外的林子里，正准备向前走，被伊格内修拉住住，“露西亚。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紧紧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轻蹭，她俯身拉起他，让他倚靠着自己，“我陪着你。你还站得起来吗？”

她试着把他扶起，但无济于事。刚才的战斗耗尽他的气力，能让他们逃之夭夭，已经是他的极限。

“露西亚……露西亚。”名字仿佛锚点，支撑他在黑暗中找路。

“我在，我在这里。”她牵起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亲吻他颤抖的睫毛。

“露西亚。”他依旧呢喃她的名字。

“我在。”

“露西亚。”

“别害怕。”

黑暗中有一道火光出现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下，猎狗欢快地叫着，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