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的头部已经深深扎入脚下泥里,力道颇深。
让薛仪惊讶的并非是这一招奇术,而是那裹夹在那纸张上的一股若有似无的香风,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那少女轻身落在地上,往众人一一扫了过去,一双娇艳的桃花眼水光流转,哼了一声,听得她高声叫道:“这是竟家的私宅重地,你们也敢擅闯!”
她目光停留在薛仪身上,点点头道:“哦,看你倒是人模狗样儿的,可惜不长眼睛!”说罢自袖中排出一列小纸人儿,喝令一声,数十个纸人瞬间蓄势待发。
只要被这些纸人碰到一点,那沾染在纸张上的蛊毒便能瞬间侵蚀肌肤,深入骨肉,达到蒙昧心智的地步,直至敌方互相残杀,战至最后,力竭而亡。此为——纸影傀儡术。
关潇潇当即闪身出来,将那纸人拦腰折断。
若是别个高阶魔修,或许还需要避其锋芒,然而眼前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尚不放在眼里,正捏住长剑,就要开打。
薛仪却翻手抽出灵剑百丈莲,将关潇潇压在身后,口中说道:“此术邪异,不可掉以轻心。”
那少女听见他如此说来,竟似乎识得自己的秘术,难免惊奇道:“你是谁?我们见过?”
“在祁连山,你我曾有一面之缘。”
乔若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当时薛仪仍是帷帽遮面的打扮,倒未曾目睹真容,然而这通身的气质神韵,确实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我记得了!那次,是你放了我···咳···”她脸上羞愧得猛地一红,“我是说,我与前辈可谓不打不相识了,尔来不过数月,却要来我魔域生事?”
这乔若若深居魔域,不曾与修真大陆中人有过多交涉,上次的祁连山一行,还是她首次接的任务,自然说不上深恨道修;兼之她仍忌惮着薛仪施展的神通威力,故而见到他们几人虽然落魄狼狈,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借贵地一过,互不干涉,如何?”薛仪将灵剑压低,打着商量道。
乔若若既不想跟他打,也不想就此妥协:“这个地方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说说,你们如何来到此地?”
众人一阵默然,好似他们修者进入魔域,确实不会为了什么有利于他们魔族的事,策反或者刺杀魔族高层的嫌疑倒是更大。
少女见没有回应,当即恼起来道:“再不老实招来,我可要喊人了!”
薛仪认为乔若若的性情通达,决定赌一把。
他做了个手势,让关潇潇暂时按兵不动,转身对她道:“实不相瞒,我等是被一处魔阵传送至此,正在寻找出去的路,并非有意侵犯贵地。”
“魔阵?”乔若若看了看众人的来路,大惊道,“莫非你说的,是那惊戾湖么?”
薛仪道:“我们确实涉水而来,但不知是湖。”
乔若若道:“既然是从那湖中出来,那就是竟先生请来的客人了。可是,他怎么会有修士朋友?”
宋铘插嘴道:“哎反正就是后面那一滩水潭子,谁知道它什么名字。”
“我常听长辈说,竟先生一向交友不慎,今日方知是真的,那家伙竟然连修士都敢招惹?”乔若若蹙着眉头,低声嘀咕道。
宋铘见她一副可人的模样,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双手抱胸道:“既然问完了,那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乔若若摇摇头道:“不是我放你们走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说过了,这是竟家的地方。”
“那又如何了?”
“这方圆几百公里,全是我们魔族的领地,你懂了么?只要你们从这私宅出去,那外面的魔族可不管你是谁的朋友,逮住了就···咔嚓!”她做了个抹颈的动作。
众人还在掂量她这话的可信度。
乔若若继续道,“不仅如此,你们还会连累竟先生。唉,虽然他也没什么声誉可言了。”
薛仪听出了她语中转圜的余地,顺而问道:“若若姑娘可有良策?”
“办法也不是没有,我乔若若现在便算是一命还一命。”她说着那手上的灯笼又将前面照了照,“不对,是一命还五、六、七命!嗬呀,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你想带他们去见竟先生?”这时候,落在后头的那个寡言的少年,走上前来,慢慢开口说道。
“是又怎么样?”乔若若道。
少年扫了众人一眼,原本冷漠的脸上,一双眼暗沉沉的,他轻声道:“你可以去,但是,免不得要被我告发。”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还没有很好地消化他说出的这句话。
默了一阵,她退后半步,总算反应过来:“哼,你敢?”
“我敢。”
晨曦霎时照进荆棘满布的林子,树木凌乱堵塞,还有大半的景色埋没阴影里,少年沿着那裸露出来的山石,脚一蹬起,轻松跃跳上了半坡。
“你为什么跟我作对?”
“我自然可以不跟你作对。”
“你有条件?”
“很简单,”少年一字一顿道,“带我去见竟先生。”
“你在威胁我?”
“竟家与道修勾结,可是灭族的大罪。除非你杀了我,方可免了后顾之忧。”他顿了顿,“但你不能杀我,自然只能承受我的威胁了。”
这人也只是平平淡淡说了几句,竟然刀刀入骨,呛得人无法回击,向来魔域中尽是些性情张扬无拘无束的人物,又都对她恭和客气的,今日陡然面对如此刁难,乔若若直气得跳脚。
她咬牙切齿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堂堂乙云派的弟子,为人如此阴险。”
薛仪与肖长老听见乙云二字,双双看向那个少年。
肖长老首先炸开了,他指着对方道:“别胡说,他是哪一峰,哪个长老门下?冒充名门正派可是重罪,你不要信口雌黄啊!”
那少年垂下眼眸,睫毛微颤道:“魔族的话你们也信?”
肖长老心下稍安,点头道:“是不该信。”
乔若若一跺脚,恼恨道:“好放肆!我就不带你去怎样!我现在就去告诉竟先生,说你欺负我!”
她猛个转身,堪堪撞在一堵墙上。
乔若若刚抬起头来,却已经被人从身上拎开了,那人穿着一身紫衣,黑鸦鸦一头墨发束在头上,伸出的那只手看得出肤白胜雪,精致修长。
他收回了手,看向众人,淡淡道:“不必劳驾,我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