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专校门前。奈娜换了身方便行动的太极服,端坐在花坛边的青石上静静等待。她垂眸翻看着资料,手边还有杯满冰的美式,细密的水珠附着在杯壁上,不一会便洇出一圈水渍。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向前方,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禅院真希对她点头问好:“奈娜小姐?悟让我们过来和你一起出任务,有什么安排直接说吧。”
狗卷棘:“鲑鱼鲑鱼!”
乙骨忧太则是满脸忐忑,几乎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刚入学就出任务真的没问题吗…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吧?
学生?奈娜将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了番,无奈道:“你们是今年高专的一年级吧?无意冒犯,但悟估计没认真看任务书,上面写着一级任务需要双方各出一名一级咒术师哦,你们当中有谁是一级的吗?”
三人一熊猫面面相觑,真希推了一把乙骨忧太,他像个鹌鹑似的颤颤巍巍将学生证双手奉上——乖巧的证件照上方红圈里写着个特字。
“特级?”奈娜轻声念道,将手中学生证翻转了一遍,抬眸看向萦绕在他背后的咒灵“你不是特级咒术师而是特级被咒者吧?”
诅咒女王不期然与她对视,她警惕地用双手环住自己的恋人,口中振振有词:
【离我的忧太——远一点!】
“好好~”她没说什么便后退了几步,只是问道“你能确保里香不会一拳捶死潜逃的罪犯吗?我们还想留活口的。”
乙骨忧太:“……欸?奈娜小姐怎么知道里香的名字?”
“她自己说的,里香还说她喜欢红色。”奈娜不顾众人吃惊的神色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抱歉,这样的话实在难以应承,不单是出于安全考虑,我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还请谅解。”
半晌,真希首先狠狠地嘁了声骂道“悟那家伙!”
熊猫也塌下肩膀“害我起个大早还超兴奋的说…”
狗卷棘:“大芥…”
真希:“预约了窗的订金谁来付啊真是!”
话音刚落,仿佛似乎应了她说的话一般,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骤然响起,一辆通体漆黑的雷克萨斯漂移刹停在他们面前。后车门被推开,某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犹如神兵天降,夏油杰两眼弯弯地抬手打招呼:“哟!”
一年级们:“夏油老师!”
不止是他,从驾驶座出来的男人也颇为眼熟,奈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灰原?”
“好久不见了!四时前辈!”曾经的热血少年褪去稚气成熟了不少,左脸下颌处还多了道伤疤,但他依旧阳光且声音洪亮:“我听夏油前辈说您回来了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您这些年过得好吗?也不常回来看看对了我们待会一起去吃个饭吧!……”
“停停…灰原你先慢着”夏油杰无奈地打断他,透着金褐色的眼眸投向奈娜“先说正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加入这个任务呢?”
一年级们见状嘴巴都张得能塞进个鸡蛋了,目光在疑似旧识的三人间来回顾盼。
身为特级却来抢一级的任务…现在咒术界这么清闲了吗?奈娜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点头应承:“当然。”任务优先,她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没料到最后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光是胖达一头熊的体量就能占两个座位……最终,众人分乘两车离开。灰原、狗卷、夏油与奈娜同坐一车,其余一年级生则乘坐另一辆。
夏油杰拉开后车门对奈娜微笑示意,另一只手还稳稳扶在车门框边缘,以防她不小心磕碰到。摆出副绅士作派却不留给别人选择的余地,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段啊……
没抢到副驾驶座的奈娜默默把指甲嵌进掌心里,不免腹诽。但面上仍神情自若的颔首入座,皮面座椅上陷出几道月牙状凹痕,咔嗒一声车门落锁,某人如愿以偿和她并肩坐下了。
车辆平稳地行驶中,车厢内却安静得针落有声。奈娜沉默地靠着车窗托腮,眸中映射着飞速倒退的街景。向来健谈甚至话痨的灰原雄从内后视镜里频频窥探两人,嘴巴却抿成一条直线。
至于狗卷棘?咒言师后裔虽不能正常说话但并不代表情商低,相反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一年级中数他最会读空气。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倍感脖颈僵硬、如坐针毡,手机都快被他按出火星子来了:
【5t5-1】群聊
饭团赛高:Help!这边气氛好死寂啊!好像一下进入了冰河世纪!
乙骨忧太:欸……夏油老师和奈娜小姐有私仇吗?
叫我名字别叫姓氏:你们很闲?还八卦起来了。
胖达不臭:有私仇不会刻意接这任务吧…说起来为什么灰原先生要称呼奈娜小姐为四时前辈啊?而且她明明是华国人,口语却讲得特别好……
叫我名字别叫姓氏:@乙骨忧太. 笨蛋!别掺和进肮脏成年人的私情里!
乙骨忧太:……啊?是!
胖达不臭:棘,再探再报!
饭团赛高:?别太看得起我了啊!
最终还是灰原雄先开口打破沉寂,他语气高昂地说:“对了,四时前辈!我从五条那里拿到了您带回来的特产,荔枝很好吃哦!谢谢!”
“…你喜欢就好啦”奈娜笑了笑“灰原现在是辅助监督了吗?在‘窗’工作会很辛苦吧?”他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
“哈哈说一点都不辛苦那就太假了”他爽朗笑道“但自从经历了那起事件之后我就想着尽己所能做出改变,至少不要让年轻术师们白白送死。现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啦!——前辈呢?”
她啊…倒没什么好说的。高考、大学、实习、考研、做课题、考编……学不完的习,背不完的书,日复一日的奔赴考场只是为了离目标近一点点,而有时候努力也不一定就有回报,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奈娜放空目光淡淡说:
“我挺好的,回家了。”
阿嬷,你说人生是旷野,风掠过荒草的声音像您的蒲扇在摇晃,那人在旷野上驰骋的时候也会想家吗?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夏油杰微微偏头看她,奈娜正用手指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麻花辫,神情落寞,和以往拨弄他长发的动作如出一辙。他蓦地开口:
“你过得开心吗,娜娜?”
“嗯?”她疑惑地发出鼻音,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谁抛出来的问题,随后轻笑着摇头“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思考这个没有意义啦。”
什么时候她也开始把意义挂在嘴边了呢?若全无意义,又怎会跋涉至山峰?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女孩耳垂上的耳钉,那还是十年前他亲手给戴上的,迄今依旧莹莹。
红绿灯路口,他们暂停在斑马线后方,连发动机运作的声响都消弭于空气中,好像被一个真空罩子盖住。夏油杰把手放在座位中间,奈娜只感觉手边忽然贴近道热源——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选择离开?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但话到嘴边他却打出了温和的安全牌:“昨天我把你回来了的消息告诉了双胞胎,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很想你哦。”
手掌外缘与杰相接的瞬间,数千头咒灵仿佛同时在沸腾、冒泡。奈娜发怔了会,却没有收回手,只黯然地说“这样啊…菜菜子和美美子不会讨厌我吗?毕竟是我负约在先。”
“怎么会?她们说要带你去竹下通尝尝新出的可丽饼呢,如果你想去的话。”见她没有拒绝,某人的手指即刻得寸进尺插|进指缝里,尾指相互勾着,却不像是孩童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戏言,反而如同隐晦的试探:
一人生怕用力过猛,另一人不抗拒不推辞,似在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若即若离,对横亘在彼此间的伤疤避而不谈。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名字,但人还是原来的人。
这次的任务地点已经近在咫尺,开车的灰原雄弯起嘴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只有坐在副驾驶的狗卷棘莫名其妙卷入了成年人情感纠葛中,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差点连字都忘了怎么打,恨不得能畅所欲言。
狗卷棘:金枪鱼蛋黄酱!
+
“那么,我想诸位已经看过资料了,但我必须再次强调下这次任务的优先级。”一行人站在闭馆了的海洋生物标本馆门前,奈娜打开文档彩页给众人展示:
“这件流失的文物是两千年前的青铜鸾镜,明明镜面匀净无疵、空无一物,但在强光照射下却能透出美妇身姿。是我国记录在册的二级文物,本次任务首先要保证青铜镜完璧归赵。”
印刷相册里的青铜镜爬满了绿铜,繁复的背面依稀能见当初泽漆光明、花纹明丽的模样。强光打在镜面,白墙上反射的光影中一个梳着堕马髻妇人回首的姿态呼之欲出。
这原本是一对王室夫妻的定情信物,新婚燕尔时新郎官委托工匠将妻子的容貌藏在镜中赠予了她。可惜好景不长,皇子在权力的角逐中落败,其妻女一同贬往边境途中不堪其辱悲愤自尽。
“也就是说反而不能直接抹杀咒灵吧。”夏油杰双手环胸补充道,见一年级们满脸讶异,只好为他们解惑“悟没跟你们说过吗?历史悠久的物件若生成了咒灵,那往往是由于原主人的怨念久久不散。跨越千年的痛恨也使文物真身不灭,它们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咒灵若是被祓除,其附着之物也会随之泯灭。
其实一般博物馆里展出的特殊文物都会定期加固封印,这面青铜镜却出了差错,奈娜翻了页资料:“其次,这是将青铜镜走私出境的潜逃罪犯,也是原博物馆副馆长。希望大家手下留情,因为我们推测他很有可能是受到了蛊惑。”
监守自盗的副馆长名叫谷峥,是个身形消瘦的中年人,事业体面、家庭美满,没有理由自断前程和后路。而他携带青铜镜一路潜逃到这个海洋生物标本馆里,很有可能是咒灵为了增强自身而做出的举动。该馆以保存着全亚洲最完整的抹香鲸标本而闻名,无数海洋生物的残秽沉积于此。
她将文档递给立于一旁的灰原手中,拍手总结:“上述种种建立在大家性命无虞的前提下,一旦有生命危险诸位可选择逃跑或反杀。负责人季奈娜为其担保。”
“那么,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