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年沉默半天，回答道：“不了。”

那头的女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七点半，到西苑酒店六楼的包间。你哥哥也会来，别迟到。”

江浩年：“我说我不去，晚上没空。”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他一颗一颗解开衣服扣子，时隔多天，再次更新“千帆先生”的动态。

两分钟过去，每刷新一次，评论和点赞数量都在飙升。

看着那些已经有些腻了的夸奖，江浩年的心情好了一些。

可一想到这些人里说不定有叶玮玮，便又开始烦躁。

一个家庭贫困、父亲赌博酗酒的beta，怎么敢威胁他？还偏偏不是为了钱，而是要做那种事。

两个男人，一个alpha一个beta，调情，接吻，摸来摸去，这算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原本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但一切都被叶玮玮打破了。

叶玮玮发现不能见人的第二个“江浩年”，又亲手创造出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第三个他——像是叶玮玮听话的奴仆，就算厌恶，就算满腔不爽，也得乖乖完成任务。

想着想着，又好像没有那么烦。

江浩年胸口原本就憋着一股气，然后和叶玮玮达成交易后，这股气通过他不太习惯的、奇怪的方式发泄出来。

每次叶玮玮靠近他，他感觉不适，却也有种莫名的痛快——如果不是叶玮玮，他可能会尝试其他在旁人看来“大好青年”不应该做的事情。

说来好笑，已经二十多岁的人，却还被困在少年时名为“乖巧懂事”的套子里。

*

日子越来越忙了，兼职，上课，课题组的横向项目，每天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叶玮玮时常想赖在床上不起，因为一旦起床就得面对干不完的活儿。

他想要尖叫，想要怒吼，想要一口气在操场跑上个十几二十圈。想到最后，他掏出手机给江浩年发消息：

【小江啊。】

【江浩年：？】

【叶玮玮：十分钟后，到机电楼地下室，我想见你。】

叶玮玮站在地下室的柱子前，掐着手表，听几十米外偶尔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这里是各个实验室的库房，尽头只有一间用于震动测量的实验室，平时来的人很少。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啊……叶玮玮听到了熟悉的脚步。

低头一看，才六分钟，很迅速啊。

叶玮玮转过身，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恰好对上江浩年的脸。

叶玮玮用气声得意地道：“喏，监控死角。”

江浩年打量了一圈，似笑非笑：“不觉得这里可以做点别的事吗？”

偏偏在这种时候，叶玮玮和他有了默契，恍然大悟道：“噢，你说杀人分尸——但是小江啊，这里没有监控，那边有啊，监控里进到这里的人只有咱们两个，我要是噶了，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江浩年倒是没料到叶玮玮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没忍住笑了。

叶玮玮眨眨眼：“哇噢。”

江浩年：“又怎么了？”

叶玮玮搂过江浩年的脖子，轻轻吹了口气：“年哥，你和我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这样笑诶……”

江浩年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叶玮玮堵住了。

他吃了草莓糖？两人唇瓣相触时，江浩年心想。

这是两人的第三次接吻。

两人攻守交换，江浩年已经轻车熟路。

江浩年自我催眠：无所谓，只是碰一下嘴唇和口腔而已，和亲吻干涩的洋葱皮没什么两样，之后漱口就好了。

叶玮玮则想着：不愧是他，从小到大的优等生，就连这种事也学得这么快。

叶玮玮被亲得迷迷糊糊两腿发软，有些站不住脚，索性直接抱着江浩年，耍赖一样半瘫在他怀里。

“唔……够了……停……”

叶玮玮尝过甜头，美滋滋地喘着气，眼前似乎多了一层粉红泡泡滤镜。

这样一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代码看上去也会顺眼一些。

叶玮玮的嘴唇有些麻了，他轻轻抵住江浩年的胸口把人推开，又趁机捏了一把。

奇怪的是，江浩年非但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反而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探寻什么问题的答案，没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揩油了。

一只大手在叶玮玮的后脑勺摩挲，然后缓缓向下。

江浩年在摸他的后颈……那是omega腺体的位置。

如果他们是一a一o，此时的画面可比接吻还要暧昧得多。

他们是可以一边对视一边抚摸的关系吗？

搞什么？让人瘆得慌。

“发什么神经，我是beta。”叶玮玮莫名其妙地拍开江浩年的手。

叶玮玮颇像古时候不留情的恩客，亲完就擦擦嘴角打算走。

江浩年问：“你就不怕遇到老师？”

叶玮玮从兜里取出一张盖有印章的文件：“奉命前来。”

叶玮玮的师兄拜托他下来把几箱新到的合金管材搬上去，偏偏这天电梯在检修，于是他想到了免费苦力江浩年。

“哎呀，小江，真是麻烦你了。”叶玮玮继续模仿某个正在出差的秃顶中年男人的语气。

江浩年握紧拳头，嘴角抽了抽，默默把几个箱子摞起来，叶玮玮面前同样有一堆。

叶玮玮弯腰搬起纸箱，干净纤长的后颈一览无余。

江浩年心中轻哼一声：力气还挺大。

“年哥！”叶玮玮工位的几位同学很惊讶，连忙过来帮忙。“玮玮辛苦了，谢谢年哥帮忙！”

江浩年一脸云淡风轻地笑笑：“顺路。”

东西搬完后，叶玮玮参加线上组会，不出意外又受到导师一顿批评。

“你要好好想一想你能为课题组贡献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肯定是不行的……还有啊，这是你自己的课题，你都不上心，你想让我怎么办？”

“老师对不起，我之后会再继续学习的……”

叶玮玮心道：你怎么不想想同时给我安排了多少横向项目呢？软件和环境配置乱七八糟一大堆，还有的和c盘绑定没办法更改路径，动辄让c盘濒临爆满。

通过接吻获得的好心情转瞬即逝，叶玮玮挂着会议出门接水，刚好看到江浩年从自己工位出来，戴着鸭舌帽，穿一身黑，和平时很不一样。

“玮玮？叶玮玮还在吗？”

叶玮玮连忙放下水杯，点开麦克风：“老师我在。”

“那这个项目的对接这块儿就由你来负责，下次开会的时候，我需要一个可行的方案，明白吗？”

“……好的老师。”迅速闭麦。

叶玮玮盯着手机里导师的头像，想让它和导师共感，然后盯出一个洞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得了什么新的病，只要看到@他或者私发的消息，就会心悸冒冷汗，头晕目眩。

和饥渴症的症状还挺像的，叶玮玮心想。他仰头吞下了两枚药片。

*

晚上九点，酒店包厢。

用餐已经结束，满桌酒菜还没有被撤下去，好几道菜肴都没怎么动过，在座只有四个人。

“浩年？浩年！”女人拍拍江浩年的肩膀，“你爸跟你说话呢！”

江浩年猛地回过神来。

“浩年，怎么魂不守舍的？最近没休息好？”

江浩年笑笑：“组里项目太多，忙昏头了……我最近挺好的，不劳您费心。”

江浩年的哥哥江涵道：“能者多劳嘛，等浩年毕业了，肯定能在公司干一番大事业。”

一提到公司，本就生疏的氛围更是冷了下来。

“爷爷呢？”江浩年问。

其余三人的表情均是发生微妙的变化，江母给江浩年倒茶水，说：“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这次没和我们一起回国。”

江浩年：“嗯。”

江涵看着江浩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义正言辞道：“浩年，你也这么大，该懂事了，别总是跟爸和爷爷怄气。我知道外面有关于我们的传言，但你要相信，我是你哥，肯定是为你好的……”

好一个“为你好”，说得好像在董事会散播江浩年“私生子”谣言的事与他无关。

恶心。

江浩年在心中冷笑，江父却点点头，一副很欣慰的样子：“我就只有你们这两个儿子，你们要好好相处。”

江浩年假笑着答应，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是叶玮玮发来的消息。

【小江，过来一下，很急。】

……要是真的很急，还会模仿他导师称呼人吗？

江浩年按了熄屏，重新抬起头。

转念一想，他也的确对这假惺惺的家宴厌倦了，不如趁这个机会离开。

“爸，妈，组里有点事情，我先走了。”没等其他人反应，江浩年已经起身拿了外套。

江父道：“站住。”

江浩年置若罔闻，留男人在包间里暴怒，女人和江涵假意相劝。

江浩年从小就学着假笑与讨好，为的就是在这个聚焦于江涵的家族里生活下去，但越长大，就越是觉得没劲。

江浩年打车到叶玮玮发的定位，在几个并排的巨大垃圾箱旁边，街道对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公交车站。

空无一人。

忽然，有人猛地扑过来，从后以锁喉的姿势搂上江浩年的脖子。江浩年一个转身加趔趄，两人都连带着摔倒。

江浩年在下，偷袭者则趴在他的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浓郁的草莓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