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商脚步匆匆地穿行在海市机场宽敞明亮的航站楼里,拉杆箱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滚动声。叶子小跑着紧随其后,面色带着几分愧疚:“订票平台只剩下经济舱的票了,等下我再去问问能不能升舱。”
方素商闻言一笑:“没关系,我倒也没那么娇气。正好咱们几个坐在一块儿,等会儿还能对一下谈判会议的材料。”
此次同行的除了叶子,还有研发部的小庄和市场部的小高。小庄个子高瘦,走起路来像一根风中晃动的竹竿,而小高则身形圆润结实,颇有几分皮球的既视感。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后面。
忽然,小高站定不动,视线越过人群,惊讶地喊了一声:“诶,是陆总啊!陆总来了!”
方素商目光突然被钉在十步之外——陆沅庭正侧身让过推搡的旅客,在熙攘的人流中,恰似劈开风浪的海燕。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沅庭的脚步微顿,随即步伐明显加快,径直向这边走来。而方素商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只犹豫了一瞬,随即猛然一转方向,脚下的步伐由急促变为小跑。
不是避开,而是迎向。
“方素商!”
“你怎么来了!”
声音混杂在人流的喧嚣里,却落在彼此心上。
陆沅庭笑了笑,“咱们元泽的方首席要去打一场硬仗,我怎么能不来送送?”
方素商努力地压下嘴角:“你好好准备几天后的产业大会,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虽然咱们都清楚,雪松资本看空元泽是基于私心,但股东们依旧会恐慌,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就是给他们信心。”
“我明白。”
“会议上可能会有些记者说话不太客气,你别摆着那张冷脸犟,好好和他们说话。不然小报们乱写,我可不想隔着时差还要接到公关部的告状电话。”
“我明白。”
“还有,家里的花花草草记得浇水,我给白耳买的新猫玩具明天也该到了,你别忘了去快递站取——”
“我明白。”
“陆沅庭,你是复读机吗?”方素商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整个人就被陡然拽入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陆沅庭的衣襟还带着微凉气息,蹭过方素商的侧颈,但落在他后背的掌心,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热得惊人,透过薄薄的衣料渗透进来,烫得像是要将他焐进骨血里。
方素商微微睁大眼,身体一瞬间紧绷了,他下意识想动,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困在这道怀抱里,就像被藤蔓缠绕住,动弹不得,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手臂收紧时肌肉微微绷起的力度,像是生怕他跑掉一样,扣得死死的。
“方素商,照顾好自己。”陆沅庭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在海市等着你凯旋归来。”
方素商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微微抬了抬手,像是要推开,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能用力,只是虚虚按了一下陆沅庭的手臂,连本该出口的调笑都被卡在喉咙里。
"陆大总裁...到处都人来人往这呢。"他试图用鞋尖踢了踢对方铮亮的牛津鞋,"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直男搂搂抱抱像什么..."
陆沅庭低头望着方素商,眼神沉静又认真,“方素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和家里出柜了,我早就不是直男了。”
周围人流涌动,拖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而方素商的脑袋却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避开了陆沅庭的目光,匆匆低下头,后退了几步。
"CA907开始登机。"机械女声刺破胶着的空气。
“马上就要登机了。”方素商扬起一贯矜贵张扬的笑容,“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元泽走到最坏的哪一步!”
话音落下,他也没再给陆沅庭开口的机会,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小高和小庄远远地看着两个boss,像是两只引颈高歌的鹅:
“唉,公司里总说陆总和方总一开会就吵架是水火不容,果然还是患难时刻见真情啊!”
“可不是嘛,到底是一起从最开始就打拼事业的好兄弟呢!”
K国
窗外,细雨如丝,灰蒙蒙的天际线被高耸的玻璃幕墙切割成几何形状。
须发雪白的老绅士端坐在真皮沙发上,穿着剪裁精致的三件套,手里握着一根镶银的手杖,手中握着一根镶银手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而淡漠:“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自信。但康宁已有近百年历史,我为何要冒着得罪M国盟友的风险,去帮助一个伤痕累累的败家之犬?”
“医药研发的战场,需要的是深厚的技术积淀与研究底蕴,这不是你们华国能轻易涉足的领域。”
方素商神色从容,甚至嘴角微微上扬,他微微抬手,指向老绅士身后的落地窗:“您身后的窗帘,是明轮纺织厂生产的。100年前,你们说华国不配进入K国市场,可是如今,它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高端面料供应商之一。”
老绅士的眉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方素商不疾不徐地继续:“您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搭载的是华国生产的7nm芯片。10年前,你们认为华国无法突破高端半导体制造的壁垒,可是现在呢?在K国市场,每两台智能设备中,就有一台搭载了华国芯片。”
“现在,您又告诉我,元泽不配进入世界医药产业的核心竞争?可事实上,我们已经在牌桌上坐了整整五年了。”
“五年前,元泽启动‘Nova-101’肿瘤免疫疗法研发项目,目前已在K国182家医院投入使用,累计救治患者7963人。”
方素商目光微敛,语气锋利:“反观您的盟友,M国四大药企,过去十年新药研发成功率下降33.5%,市场份额逐年萎缩。而同期,华国的药物研发周期缩短23%,并取得13项全球FDA认证。”
“狮子纵然威风凛凛,但当它爪牙迟钝,终有一天会被鬣狗分食。与其跟在日薄西山的盟友身后摇尾乞怜,不如主动拥抱变革。”
方素商抬手,投影屏幕上跳出一张市场数据图表:“康宁近几年在K国和M国的市场增长停滞,甚至趋于饱和。你们想拓展华国市场,但进展远不如预期,不是吗?”
老绅士的手指顿了顿,目光微微眯起,却没有反驳。
方素商继续道:“康宁的CCD相机在华国市场占有率不足6%,年增长率仅2.1%。如果不尽快扩大市场,未来三年,你们在华国的业务将面临更大的竞争压力。”
他微微一笑:“市场竞争是一场长跑,你们可以选择独自摸索,也可以选择一个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他翻开文件,指尖轻按其中一页,缓缓推向对方:“如果康宁与元泽深度合作,我们可以将贵公司的CCD荧光探测系统纳入‘Nova-101’在华国的临床路径推荐。目前,我们已与27家顶级肿瘤医院建立合作,每年覆盖超过12万名精准治疗患者。”
Gerson的手指在手杖上摩挲,脸上的神情不再像先前那般漫不经心。
方素商见状,知道对方已被带入自己的节奏,继续道:“除了肿瘤筛查和治疗监测,我们还可以在下一代医疗成像技术上展开更深度合作。”
投影屏幕上跳出新的数据:“全球术中荧光导航市场预计在2030年达到120亿美元,而神经退行性疾病影像市场的年增长率高达17.6%。但康宁在这些领域的市场份额——几乎为零。”
“如果康宁加入,我们可以提供顶尖的术中导航影像技术支持,并在神经影像领域联合研发。”
老绅士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第一次翻开了项目书,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方素商没有催促,夹在指尖的钢笔快活地转了个圈。
八千公里外,制药峰会已近尾声。
连续几小时的演讲和市场分析报告,让大多数人难以集中注意力。桌上的矿泉水瓶被拧开又放下,记录本上潦草的笔迹停滞在半小时前,甚至有人已经悄悄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然而,当陆沅庭迈上演讲台,站到聚光灯下,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起头。
与台下许多头发斑白的制药行业大佬相比,他的年纪无疑显得“过分年轻”。然而,正是这位年轻的创始人,带领元泽在短短五年内,以惊人的研发速度、突破性的生物制药技术以及精准医疗布局迅速崛起,成为全球资本市场关注的焦点。
前几天,雪松资本看空元泽的报告一出,财经版面更是连着好几天都被“元泽”占据。市场上关于它到底是真正的变革者,还是昙花一现的泡沫的争论愈演愈烈。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过分年轻的创始人,会如何回应?
陆沅庭站定,抬手调试话筒。
没有演讲稿。
他只是语气沉稳地开口:“各位下午好。”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设备,回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
“十年前,元泽还只是实验室里的一个构想时,有人问我,凭什么认为我们能改变这个行业。”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不是靠语言去争取的。”
“我们选择用实验去证明。”
“彼时,业界普遍认为,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干预手段仍停留在药物缓解阶段,而我们开发了一种基于纳米载体的β-淀粉样蛋白清除技术,能够在不损伤神经元的前提下,提高大脑对异常蛋白的代谢效率。”
“实验结果显示,八周内,模型小鼠的大脑β-淀粉样蛋白沉积减少了48%,神经炎症水平显著下降;在三个月后,认知功能评分提升了31%。”
“一年后,我们的研究发表于《Neutral》,并被认为是二十年来神经退行性疾病治疗领域的重大突破之一。”
会场灯光微暗,大屏幕突然亮起,一份泛黄的实验报告扫描件出现在投影上,文件的右下角,潦草的签名尚显青涩,却清晰可见——陆沅庭。
“这是元泽的第一个突破,也是我们向世界证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