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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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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调配以后,杨柯搬出了咸毓宫,住进了武华殿东侧的观云阁。她回到房内,思绪被方才的所见所闻搅成一团,她试图捋出个头绪,但无奈越想越乱,在房内坐也坐不住,于是便走了出去。

听了宇文泰与白韬、王远的密谈,杨柯才发现,自己不仅对前朝党争知之甚少,更将人心叵测看得太过简单。她本以为宇文泰安排江植与苏明义二人仅仅是为了整治军粮,但没想到背后更大的目的是铲除宇文拓一族的势力。他们不是情同亲兄弟么?那日在长宁殿前遇到宇文泰,他落寞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可他害了宇文拓也是真的。

更让她心惊的是,如今易家落难的背后,似乎还藏着伯喻的影子。伯喻曾受易家提携,如今却为皇帝做事。难道他选择易云舒,正是出于愧疚?杨柯想不明白,但她只觉得易家与伯喻的关系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

走着走着便到了承影湖边。月亮落在湖心,冷冷的湖水浸透着溶溶的银盘,湿冷的触感仿佛也渗进了心里。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杨柯的脑海里瞬间跳进了一个名字,可是极度的喜悦掠去,唯独剩下极度的苦涩。她摇头叹道:“我真是入了魔,这个时候他哪里会来,一定还是幻觉。”

“阿柯。”那如白羽般轻盈的声音仿佛有千斤之重,沉沉地砸向她的心。

杨柯鼓起勇气回头,脑子里的理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荡然无存。

月光将他的脸笼在薄雾中,好似海市蜃楼。

杨柯站起身,启唇呢喃道:“伯喻,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可好?”他的声音依旧如常。

杨柯忍不住走上前去,那晚翠微殿的画面却突然窜进了脑海,刺痛又使她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伯喻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快到让杨柯以为自己眼花。

“我……还好。”她一出声,喉间便不争气地发酸发涩。

伯喻却神色舒然,目光温柔,仿佛两人只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杨柯见他这幅模样,内心更加酸楚,但却已经麻木,脸上只能扯出一个微笑来:“你和云舒过得如何?”

伯喻脸上浮起淡笑:“还像以前一样。”

杨柯想要扯起嘴角回应些什么,却已然僵住了。

伯喻望着池中道:“都已经入冬了,荷花竟然还在开着。”

杨柯喃喃道:“你用玄冰刃将我拦住那晚,也是满池的荷花。”

一只水鸟忽然从水上扑腾开去,搅翻了整个湖面。

伯喻沉默了下去,良久后才开口:“阿柯,我们的缘分来的不是时候。”月光爬进他眼底的阴翳,照亮他心底难以言喻的思绪。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杨柯不禁苦笑,双目凝视着他,“是不是因为我挡住了你走向皇位的路?”

“阿柯,我别无选择。”伯喻答得太快,快得像早有准备。

他的毫不犹豫让杨柯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对他欠身行礼:“多谢宣王殿下提醒。今晚是我唐突了。”转身时,月白裙裾留下缕缕残香,“愿殿下……得偿所愿。”

寒风吹散了她的尾音,只余荷花还在薄冰的湖面摇晃,恍若那个盛夏初遇的夜晚。

月光照在伯喻的身上,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黑暗中,一道人影走出,“伯喻,何苦执着于从前事?莫要等到千帆过尽,才发现谁都不是她。”

伯喻沉声道:“一生得此一人,已经足够。何必在乎以后?”

“为何不在乎?两个人若是相爱,岂能忍受分离?”公孙瑶低叹一声,“阿柯也是,她竟轻易信了你编的谎言。”

伯喻纠正道:“是我把她推开的,怪不得她。她性子至纯,若非逼入绝境,不会轻易放手。”

公孙的语气多了一分愠怒:“看来你也知道。”旋即又一叹,“可即便如此,她对你还是有情。”

伯喻苦笑道:“有情能如何?”

“有情能使饮水饱,她很爱你,难道这不足以让你坚定吗?”

伯喻沉吟不语,良久后才道:“我们注定不同路。”

他缓缓阖眸,再睁开眼时,淡漠底下藏着浓稠的悲伤:“阿瑶,我从未如此珍爱一个人,也正因为这份珍爱,我必须要放手。阿柯生来自由,她不想、也不能卷进这场争斗。我若多贪恋她一刻,她就离危险更近一分。世人皆知‘一片花飞减却春’的道理,但往往要到花凋零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春天已经离去。我不能眼看着这段感情走到花瓣落尽的那一步。若是这样,我和她,还不如不见。”

“你们如此契合,轻易立下论断岂不是太可惜?”公孙望着茕茕孑立的伯喻,不禁长叹一口气,“伯喻,我曾经和你一样,以为人生足够漫长,放弃一次,还有机会弥补。可是谁知道,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

柳条在寒风中微微轻抖,像是情人颤动的心弦。公孙见伯喻沉默不语,只好喟叹道:“若你执意要放弃,那便如此吧。”

日子已经到了深冬,光秃秃的宫道上,连一片树叶的凋零都难掩踪迹。

杨柯恍恍惚惚地在外面游荡,她走到了景泰宫外,望见了里面的梨花树,去了御花园,最终来到了观星阁。

夜里无风,一片寂静,只有檐角的风铃仍在叮当作响。

“猫儿,连你也走了。”杨柯望着黑漆漆的屋子,低声喃喃自语,“他答应过我的,要每月十五来这里找你,你不在了,他也不会再来了。”

她听见自己的回声在黑暗里逐渐逝去,只剩下无尽的沉默,忽而感到一阵心慌。于是登上二楼,站在他们曾经亲吻的地方,她轻轻摩挲手心,月蚀之夜和他十指相扣的触感似乎还未消褪,天边的繁星也还烙印着他眼里的温柔——那是她心心念念揣在怀里、捧在手心的宝贝。

可惜她守不住,只好还给他了。

到了今晚,她还剩下什么呢?唯有一颗空空荡荡的心,傻傻地等在原地。可今晚过后,这份执着的傻,也被他轻轻戳碎。

四更的梆子声终于敲响,提醒着昨夜的离去。曙光透进了黑沉沉的天空,带来了一丝明亮,也驱散了漫漫长夜发酵后的不舍和隐痛。

杨柯疲惫而清醒地走回了武华殿,刚踏进大门,望见一人立于房檐下。

烛光照着宇文泰的脸,恍若隔世。

他平静地望着杨柯,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末了才开口问道:“阿柯,在外面冷不冷?”

短短八字,竟将她强忍住的泪水哄了出来。

杨柯发现,在宇文泰面前,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体面,也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望殿下原谅,我没法……”哽咽已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宇文泰缓缓靠近,站定在她面前,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杨柯不敢接住他的灼灼目光,只好看向别处,但眼泪却滑满了脸庞。

“我知道。从你搬来观云阁起,眼睛就没有不肿过。”

杨柯垂下了眼,宇文泰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在熬。”他的气息仿佛雪中送来的暖风,融化了她的痛苦。

杨柯真诚道:“谢谢你。”说完便自嘲地笑了起来,“这句话好像对你说了无数次。”

宇文泰见她破涕为笑,脸色随之放柔,背光里他的笑容格外温暖:“还记得在瑞麟殿里欠我的人情吗?”

她点点头。

宇文泰俯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振作起来,我要看到刚入宫时同我作对的杨柯,不是现在这个被打倒的你。”

此刻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杨柯心中还有犹豫,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应道:“好!”

第二日,才刚下完课,杨柯便被小顺子唤到了武华殿里。

宇文泰已负手站在大门前,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倨傲和疏离,好像昨夜的温情已经随着薄雾一同被阳光拨散了,“跟我去一趟大理寺,你帮着记录。”

杨柯点头答应,心里还有些振奋,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带着自己接触朝政。跟在宇文泰身后,杨柯才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自由。去往大理寺的一路上畅通无阻,所遇者见了他们皆躬身行礼,哪里像她一个人时,还没走出几步路,便要被拦下来问东问西。

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了大理寺门前。杨柯小跑两步凑到宇文泰身侧,脆声道:“殿下,往后办案可否多带着我来?”

宇文泰斜睨了她一眼,眸中带笑:“希望等会儿你还这样想。”

难道此地是什么阎罗幽府?杨柯正奇怪着,面前朱漆大门轰然洞开,腐臭气息裹着寒意铺面而来。

杨柯的笑容僵在脸上。一阵狂风掠过,衙门外的枯井突然传来沉闷回响,好似有人在井底叩击棺木。西侧的墙根斜插着断戟残戈,锈蚀的刃口上还挂着碎布条,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宇文泰见她一言不发,索性向她解释今日之来意:“我们要去审问的,是滁州桐丘城的县令马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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