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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冬雪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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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轰隆隆地驶过铁轨,车厢里赶路的旅人将大包小包的行李丢在行李架上,累得气喘吁吁才能坐下歇口气。

和卢元夏同行的是杨墨母子,从北到南路程遥远,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三个人都买了卧铺。

灰不溜秋的床单床褥,不算多么卫生干净,但也勉强能睡。

卢元夏和杨母是上下铺,卢元夏本来是下铺,但她想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主动和杨母商量,换成了上铺。

她趴在枕头上,单手撑着下巴,欣赏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时而见苍山云海,时而掠过戈壁沙地,时而又自平地绿原上穿梭而过,隔一段时间火车便跑过一个雾霭小城,像做梦一样。

真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出来见世面,也是第一次走出冰城,却一点都不感到胆怯害怕。

只觉得兴奋,对那么多未知事物幻想成真的愉悦期待。

少女初识家乡以外的世界,发现外头的景色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丰富多彩,也许她以后的生活也会如此。

杨墨端着碗泡面敲了敲她的床沿:“卢元夏,到中午了,你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

卢元夏懒得动,她本来也不饿,刚想回绝,就听下铺的杨母念叨说:“哎哟我嘞个老天爷哎,墨子,你看你奶奶给你装那么鸭爪鸭胗的,猴年马月才啃得完啊?”

什么?鸭爪鸭胗?

好东西!

卢元夏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伸出床沿,对着下面喊:“阿姨,需不需要我来帮忙?我保证在发馊之前把它们解决掉!”

“那还不快来?”杨母热络地招呼她,“反正墨子也不咋爱吃,都给你干完好了。”

“好嘞,收到!”

卢元夏翻身下床,扶着梯子爬下来,杨母怕她摔着,紧张地盯着她:“丫头,你小心点,脚踩稳些,别踩空了。”

不怪杨母操心,她是这趟三人火车行里唯一的大人,负有绝对的监管责任和照顾责任,卢元夏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没法跟人闺女的爹妈交代。

卢元夏第一次爬这种上下铺的直立梯,的确有点不太适应,得紧紧地抓着两侧把手才行。

下到最后一阶时,她脚一滑,差点往后摔,杨墨赶紧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背。

“我去,好重。”杨墨脸色都要扭曲了,“你能不能站直,托不住啊。”

卢元夏站稳脚跟,冲他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你跟敖子帅玩跷跷板,敖子帅一屁股坐下去能把你撅到天上去,多吃点吧你,看把你累得气虚体弱的。”

卢元夏没胡说八道,杨墨虽然五官长得还算端正,但身体发育得就跟个瘦猴似的,加上他随他那常年下地挖矿的老爸,肤色上也和炭是一家人。

黑黑瘦瘦的干猴子,谁见了他都得是这第一印象。

杨墨最见不得别人拿他不够壮的体格来取笑他,他只是天生吃不胖而已,恼羞成怒地吼:“屁,卢元夏,明明是你太胖!”

“我胖?”卢元夏指向自己,呵呵干笑两下,“行,你高兴就好。”

要搁在平常,卢元夏高低得和杨墨就“谁是胖子谁是瘦子”的问题上大大争论一架,争到面红耳赤,争到唾沫横飞,谁来了都拉不住架。

但今天杨墨他妈在这,她牢记卢仁晋叮嘱她的要一路和气的宗旨,放过杨墨一马。

之所以叫“放过”,那是因为卢元夏跟同龄人吵架就没有吵输过的,神仙来了都得被她骂得滚回庙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胖吗?

卢元夏一口一个卤鸭胗,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思索这个问题。

不行,不对。

她不能被杨墨这瘦弱猴子洗脑,她觉得胖与瘦应该是要有个参照标准的,比起杨墨的火柴人身形,她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显得心宽体胖。

但和绝大多数正常块头的男生相比,她简直苗条得不能再苗条。

而且,如果卢全冬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不可能嫌她重的,因为他从小就力气超群,十二岁那年就能把企图熬夜的她轻松扛起来塞到被窝里,任她怎么在他肩头打滚也挣脱不开。

一想到“卢全冬”三个字,卢元夏啃鸭爪的动作就变慢了些。

三年未见,他会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他会达到他小时候吹下的牛,长到一米九了吗?

肯定不可能,卢元夏想,毕竟她都没如愿长到一米七。

按照生物学说法,他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融着相似的基因,卢元夏都做不到的事,卢全冬肯定也做不到。

绿皮火车踏着轨道轮子悠悠前进,卢全冬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无事可干,风景也看腻了,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卢元夏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坐长途交通工具的煎熬,不是因为忙碌导致的煎熬,而是因为太闲了,闲得骨头都在发慌。

火车上是没法洗澡的,在这人来人往气味各异的拥挤车厢里,连洗个脸都不容易,她估计自己都快发臭了。

极为无聊地熬过两天两夜之后,火车终于在荔阳到站了。

杨母帮忙把卢元夏的行李从架子上取下来,卢元夏的行李不多,就一个普通的黑色背包,里面装了些贴身的换洗衣服,其它的卢仁晋说了她妈会在荔阳给她现买,没必要负重过多。

挤着人潮出了火车站,卢元夏这才终于见识到荔阳这座大城市的庐山真面目。

和老家方圆十里打不到一辆出租的落后交通不同,公路上车水马龙,放眼望去车前盖与车屁股摩肩擦踵,繁华到仿佛洋汽车不是稀有物件,而是大葱一样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时逢中午高峰期,打着绿灯的出租来来往往地穿梭在车流里,偶尔在路边停靠一下,把乘客接上车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下一站。

杨墨他爹为了来接他老婆儿子,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接他们。

卢元夏和他们说了声再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打了辆的士走了。

杨母和杨父都知道会有人来接她,所以不担心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会走丢,反而好心嘱咐她不要乱跑,不然她家人可能会找不到她人。

卢元夏其实不知道来接她的会是谁。

可能是妈妈,也可能是哥哥。

都是她挂念了三年的至亲,她希望两个都来。

七月暑气升温,盛午的太阳又是最晒的时候,卢元夏很快便热得受不了,时不时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她在附近找了个荫凉的公交亭坐着,避避暑。

等待的过程很无趣,卢元夏低头看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数数,全当打发时间。

像是灰姑娘与零点钟声的命定缘分,就在她刚好数到一百整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阴影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罩住。

卢元夏刚打算喊人让一让,挡到光了,就听见一道她有些耳熟的男声在她头顶落下——

“麻烦问问,你见到我妹妹了吗?”

这声音……在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重返过千百遍。

虽然男生的声带避无可避地因为发育而成熟了不少,但卢元夏还是刹那便听辨出来了。

她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卢全冬盯着她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不好意思打扰了,问错人了。”

“卢全冬!”卢元夏几乎是弹跳起身,一个大跨步扑到了他背上,“别想跑,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卢全冬转身牢牢接住她,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夏夏,你不会真以为才三年而已,我就能把你给忘了吧?”

卢元夏气呼呼地指责他:“你没把我忘了,那你刚刚跑什么跑?”

卢全冬老生常谈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当然是试试你有没有认出我了。”

“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卢元夏扭扭捏捏了一下,“那我要是没认出你,你会拿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卢全冬把她的背包取下来,提到自己手上。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怪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生疏了,我的错。”

卢元夏露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小模样来:“这还差不多,某人初一的时候还在信里写要把我屁股打开花,哼,只会嘴上唬人最厉害,实际上动都不敢动我一下。”

卢全冬看着她,眼前女孩的灵动样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合,除了个子长高了些,脸蛋长开了点,其它地方几乎是没有半点变化。

性格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可爱,纯粹到不染半分尘埃。

真好。

他一手提着她的背包,空出的那只手伸向她:“来,牵着我,我把你牵回家。”

“我不。”卢元夏故作姿态地别开头,“又不是牵狗,你让我牵你,我就得牵你吗?”

“不牵也得牵。”卢全冬直接拉过她一只白净的素手,少年人宽大的手掌覆盖得轻而易举。

他将她往最近的一辆出租后座上塞,朝司机打了声招呼:“师傅,去百地花园。”

-

百地花园坐落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夏伏婷新购置的独栋洋房便在这,卢全冬领着卢元夏进来时,她为小区的绿化布局惊叹了好几声。

和老家小镇上随处可见的自建宅不同,这是真正有品味有格调的住宅区。

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还有哨兵队列一样栽种得整整齐齐的法国梧桐,曲径小道上隔几步便能看见一个鲜苞盛放的花坛花圃,花香四溢,蝴蝶纷飞。

甚至连脚下铺开的大理石路都是精心打磨过的圆润光泽,走在上面不会有半分硌脚。

卢全冬将腰上挂着的钥匙摘了一把下来,递给卢元夏。

“这是家里多余的钥匙,你拿着,以后你也是家里的主人之一了。”

卢元夏接过,决定好好保管。到了新环境,拿到了新钥匙,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老是丢三落四的了。

回到家,卢全冬把她的行李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卢元夏睁大了眼打量这座她从没见过的新房子。

房子其实不算很大,但独具一格的西洋装修风格,头顶的水晶大吊灯稳稳当当地悬坠于天花板上,仿佛那不是吊灯,而是金钱堆砌出来的世面。

卢元夏视线好奇地梭巡,她在打量新屋,卢全冬在凝望她。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却了时间。

“夏夏。”他兀自出声。

“嗯?”

猝不及防地,卢元夏的胳膊被拽住,她脚下打了个转,猝然间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卢全冬已经长高了太多,比卢元夏高了不止一个头,卢元夏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栽在他的胸口处,被他牢牢实实地圈紧在怀中。

他胸膛的温度滚烫又真实地笼罩着她。

就好似……怕这是一场错觉,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哥哥?”

卢元夏埋在他的胸口衣料前,手指揪紧,不明所以地嗡出了两个字。

也许是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卢全冬神色微怔,唇线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时隔三年,再度面对这个他不得不接受的身份,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很复杂,很矛盾。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抗拒。

卢全冬提住怀中女孩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放置在餐台桌面上。

卢元夏足尖陡然腾空,她脸色一惊,身体重心不稳,不得不用手攀住他的肩。

少年人挺括的身躯卡在她的两腿之间,她双手撑着他的肩头,情不自禁揪紧了他肩上的T恤衣料,指腹还能触碰到衣料下男生硬实的肩颈肌群。

他的体温明明很正常,却让卢元夏感觉灼烫得惊人。

因为卢全冬突如其来的强势圈禁,以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那股令她分辨不清的心慌和紧张,她睁大了眼看他,脸上的无助和茫然更显。

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几乎只有一拳之隔,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虹膜上只容得下彼此倒映的身影。

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彼此清晰又慌乱的心跳。

她杏儿眼澄澈得像一汪清泉,他眸色如点漆黑墨,似乎掩埋了一些很深很沉的东西,叫人看不透。

来自挚亲兄长的占有欲来势汹汹,卢元夏毫无抵抗的余地,被动接受着他的圈绕和禁锢。

卢全冬捧起她的脸,嘴唇翕动:“我……”

之后的字眼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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