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某人早上做的饭实在有失水准，两人放下筷子扣上饭盒盖子决定出去吃。

刚准备出门傅斯年被‘前途不可限量’的学生拦下请教给病人开的药是否可以，男人拿着单子长舒一口气，用一种‘你这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的怎么能开出这种药’的眼神看着他，“我问你，十六床的病人今年几岁？”

“……八……八岁。”

林玥扯了下傅斯年衣袖，在他目光移过来时小声说，“我在停车场等你。”

其实她不是不想跟他一起下楼，但是看这架势学生是闯祸了吧，不是开的药不对就是给病人诊断错了，她一个冒牌‘师娘’站在这听着总归不合适，还是先撩为妙。

傅斯年冲她点点头后，她对那学生笑了下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可天不遂人愿，电梯迟迟不来她只能站在那干巴巴地等着。

不过还好电梯口在拐弯处，恰好有面墙挡住不至于让她太尴尬。

当人离开事件中心中国人爱看热闹的心瞬间被燃起，林玥竖起耳朵听着不远处的一举一动，不到一分钟比刚刚更加严厉地声音带着些许回音传来，“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学生，“……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老师，她爸妈是做什么工作也不在咱们治病的范围，我知道这些有啥用啊。”

“但是你是她的医生你就要了解你病人的所有情况，我问你，你给她开这个药用一个疗程需要多少钱？她需要用几个疗程？”

这回没有立刻听到回答，而是传来阵阵纸张翻页的声音，“一个疗程两盒，暂时先用两个疗程看看效果，如果效果不明显再换药。”

“这药一盒四支每只1980，两个疗程三万多你想没想过她父母能不能付得起这个费用？”

“跟我有关系？我只管治病救人，她要用不起还来看什么病？”

——沉默。

但这阵沉默也只保持了不到两分钟。

傅斯年没反驳也没有语重心长说什么让人厌恶根本听不进去的大道理，他只是用很平静地语气说，“她爸妈卖了房子卖了地，好不容易凑点钱就指着这些钱把孩子的病治好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你不能大笔一挥开一些你认为可以尝试的药把那点救命钱给用了。要对得起人家叫你那声医生，用自己所见所学认认真真给人家看病，斟酌花每一分钱。因为那点钱对他们来说非常珍贵，每一分都凑的很不容易。”

“这话是我导师在我毕业的时候告诫我的，今天作为你老师的我把这话送给你，希望你谨记。”

话音落下，傅斯年回到办公室坐在电脑前，随着鼠标点点点后他敲了几下键盘后打印机配合打出两三页纸，他从本子里抽出几张用刚打印出来还有余温的纸替换好递到学生面前。

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病人贫穷富贵与他无关的学生此刻垂着头，傅斯年拍了拍他肩膀，“好了，让护士去取药吧。”

此刻电梯到了，当电梯门打开时那边同时传来圆脸微胖护士的声音，“傅医生这几个需要签字……”

再之后电梯门关上林玥就没听到了。

……

十几分钟后。

没有白大褂上身只穿了件深蓝色衬衫搭配黑裤子踩着白色鞋子的傅斯年从医院里跑着出来——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抬头与林玥对视上，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怎么这个眼神，我脸上有脏东西？”

“有点帅算吗。”

傅斯年微微一愣，这时候林玥松手闸开车到门口按了两下喇叭，在门卫看到车里的傅斯年后从兜里拿出个遥控器按了下杆子随即抬起，待车子开出去混入车道后林玥才开口，“你想吃什么？”

男人想了下，看向她侧脸，“上次你说家属院有个老奶奶煲的汤挺不错的，我想吃那个。”

林玥瞄了眼左侧倒车镜打左转向超过前车，正常行驶后才缓缓说道，“这个点去？那个汤如果想喝得提前打电话，要是临时去至少得等一个半小时，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这么长时间？”

“不然呢，砂锅炖的汤都得慢慢煮，一个半小时已经很快了。换一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傅斯年被这突然一问根本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坐在副驾驶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饭店发呆。

林玥把手机扔给他，“我手机上有外卖软件，你点开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就开车过去吃。”

傅斯年浑身上下透着拒绝像是在躲炸弹一样恨不得从副驾驶车门穿出去，“不好吧。”

林玥瞥了他一眼，笑着说，“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让你捉.奸就让你点开个外卖软件你在这脑补什么画面。”

男人懒洋洋地，边说边把手机拿起来，“手机这么私密的东西你就随便给别人看啊。”

“大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手机上应该没有外卖软件吧，难道咱俩要开着车在外面逛俩小时把午饭的时间都耽搁在车里最后回医院在门口买俩煎饼果子蹲门口吃吗？别这样。”

这时男人才反应过来他俩出来的初衷是因为他做了顿失败的饭不得不出来吃饭，这边打开她手机上的外卖APP，向下划了两下说了几个店名都被她给否了，索性点开‘我的订单’看看她之前都去过哪家店。

发现她点的做多的就是一家名叫‘老厨家’的店，每次点的餐不重样，几乎把整个店的菜都点了一遍。

嗯。

他决定了。

去这家店肯定没问题。

点了这么多次，林玥肯定非常喜欢。

然后他直接在导航输入目的地，在林玥诧异地眼神中非常肯定地说，“去这，我想吃这家。”

在林玥反复问‘你确定’而他都给了肯定的回复后，她笑了下一脚油门到‘老厨家’门口停下。

正值饭点门口一个车位都没有，甚至连路两边人行道上都斜着停了不少车。傅斯年看着这火爆的情况有点担心——没预约没预订就这么来了能有位置吗？

林玥忽略傅斯年脸上大写的担心，直接把车怼在店正门口拉手闸下车。在她已经走了两个台阶才发现男人根本就没下车，又这回来敲了敲副驾驶车窗，“下车啊。”

傅斯年打开车门，似乎对她这个行为不解，“把车停这……不行吧。”

“别人肯定不行，但是我停这没事。”她笑了下，“走吧。”

傅斯年心想进去后老板找过来就说外面实在没地方停车了耐心跟人家解释一下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毕竟他们是来吃饭的——也就是俗称的：上帝。

但是这上帝未免也太放肆了。

在他头脑风暴时，两人已经推门进去，门口收银台的服务员笑脸迎客，“欢迎光临老厨家！”紧接着就有服务员走过来问傅斯年“请问有预定吗？”

“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在喧闹的背景下仍旧能听到单手盘核桃‘咯吱咯吱’发出的清脆声音。

“我说谁那么胆肥儿把车怼我店门口了，”男人边盘核桃边笑着走过来，“你这个小鬼！”

林玥眉眼弯弯，“那你说我停哪儿，这附近五百米人行道上都被停满车了，要怪就怪你家生意太好了。”

然后她把手里的车钥匙塞男人手里，“给我找个停车的地方呗，每次来你家吃饭停车都贼费劲。你就不能把这地儿扩一扩？分店都开两家了总店还这么挤像话吗！”

中年男人一副‘你个小孩懂什么’的表情，“起点在这儿这就是根儿绝对不能丢不能变更不能换。”

看着眼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傅斯年不仅插不上话还完全搞不懂他俩什么关系，只能站在后面微笑等着主角想起他这个并不怎么重要的NPC。

中年男人摆手叫来一个男服务员，“把门口这车听我车库里，回来钥匙给她。”

林玥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中年男人抬手阻止，叫了旁边的女服务员，“拿几罐牛肉酱辣的不辣的掺着拿，她走的时候给她带上。”

说完这话才发现她身后有个男人，而且是个眼生从来没见过的男人，指了指傅斯年小声说，“这谁啊？男朋友？”

林玥回头，“现在还不是。”

中年男人一脸诧异，“那未来呢？”

林玥：“未来谁知道。”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又跟她聊了两句，盘着核桃便上了楼。被服务员引林玥和傅斯年到里面安静的卡座，转身直接离开。

林玥熟练地扫桌上的二维码开始点菜，点完自己想吃的把手机放他面前，“看看你想吃什么？他家扒肉有独门秘方，肥而不腻、香气四溢在别的地方吃不到，还有酱牛肉绝对让你吃了这回想下回……”

听着林玥带有个人感受的推荐，傅斯年发现这两道菜显示每桌购买限量，小声嘟囔，“每桌只能点一份……”

林玥压低声音，“不用看那个，咱们这桌不限量。”

嗯？

车可以停老板私人车库，点菜不被菜单约束。

熟客能有这待遇？

听说她爸以前在公安局现在调任到司法局，公职人员不是明令禁止开店做生意吗？

这到底什么情况？

当傅斯年完全猜不透这里头的奥妙，接着就看到手机上提示的微信信息显示——

【姑父：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这是？？？？

她姑父也在这店里吃饭？？？？？

傅斯年故作镇定把手机移到她面前，“有人给你发微信。”

她瞄了眼把手机又推了回来，“哦我姑父，说这顿他请了。”

在外面吃饭遇到亲戚很正常，但是遇到亲戚尤其是长辈总归是要去打个招呼表示下尊敬，但是看林玥貌似并没有这个打算，他犹豫了下问，“你不用过去打个招呼吗？”

“刚才进来打过了，”她拿起服务员刚放下的大麦茶，倒了一杯放傅斯年面前，“进门那个盘核桃的就是我姑父，这店就是他开的。”

林玥说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尝一口发现味道不咋地嫌弃地放下推到一旁。

看着低头翻菜单的傅斯年，林玥想起在医院等电梯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嘈杂地环境下，她低头沉思，白皙修长地手指有意无意敲击着桌面。

一个不喜欢学医的人阴差阳错做了医生，没有抱怨没有摆烂而是突出重围生出一颗澄澈坚韧的心。

——或许是被感性战胜了理性，又或者是因为在医院听到那段话深有感触到上头。

她在傅斯年点好菜把手机换回来时脱口而出：“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