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杂毛鸡的神识中传来母亲的声音。

“母亲？是母亲吗，母亲你在哪里？”

“绾绾，这是母亲在内丹中遗留的最后一丝神识，母亲的内丹可在危机时刻保你一命，但如今见你要与这姑娘同生共死，母亲只能尊重你的选择。但这姑娘，灵根已毁，就算勉强留住神识，也只会是一个漂泊的灵体，你为此付出生命，可也觉值得？”

杂毛鸡母亲的一缕神识在关键时刻觉醒，想要再保护她最后一次，可她却把这个活命的机会，给了狐狸。

“唉，我们玄鸟世代都要为保护所珍视的人而消亡。这始终是我们逃不掉的宿命。”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600年前，成汤先祖的感化下，我族自愿成为守护大商的神兽，守护着殷商一代又一代的君王，而今天道为了夺取人皇气运，要先将我这护国神兽彻底斩杀，可他们没曾想我已怀了你在身上，我们这一脉还能有个你存活至今。”

玄鸟之母叹着气讲述着过往。

“母亲，若不是狐狸一家舍命救我，女儿也是断然不可能活至今日的，绾绾不孝，绾绾今日誓死也要守住狐狸的灵识。”

见杂毛鸡眼神坚毅，玄母也就不再阻拦。

“那就去吧，作为玄鸟最后的血脉，去做你觉得对的事，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人吧，只要记得，母亲永远爱你。”

说罢，玄母的神识融入自己的内丹，玄母内丹又融入杂毛鸡的内丹之中。

顿时红光四射，杂毛鸡的真身在姜子牙面前展露出来。

“玄鸟……是玄鸟啊，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那是大商气运的象征，是祥瑞啊。”

内侍官忙去推醒角落里昏厥的帝辛。

“大王，你看啊大王，我大商的玄鸟神兽，我大商寿数未尽啊。请大王振作起来，收复山河。”

“请大王复我山河！”

仅剩的士兵们护在帝辛周围，齐声喊道。

“你族守护殷商600年的基业，如今大商气数已尽，孤会拖住姜子牙，你带着九尾狐的神识，且逃命去吧。”

帝辛走近玄鸟，又看了一眼地上已身死的妲己。转头对玄鸟说道。

“大王，你怎么知道……？”

“孤一直都知道。狐狸第一次附身后与孤见面，孤就知道真正的妲己已经不在了，几番交涉之下，狐狸向孤坦白了一切，也求得了孤的原谅，这些年虽然她参与了惑乱大商，但她以灵力滋养妲己的残魂，让妲己保有一魄，可得投生，也算对孤有恩。”

“孤乃最后的人皇血脉，本应与天地同齐，掌管人族，但天道要孤这人族气运去修补神族逐渐衰败的穹顶，纵使是神迹现世对此也无可奈何。”

帝辛坐在鹿台的石阶上淡然的说着，这一切他似乎早有洞察。

“子牙，除魔卫道，切莫心软。”

是原始天尊的千里传声，姜子牙正欲持鞭砍向杂毛鸡，却见帝辛以人皇剑相抵。起初姜子牙以为这昏君已到末路仍不忘贪图美色，直到见他以人皇真气推入杂毛鸡的体内，对几只妖怪一心相护，又见他催促将领逃命，自己却仍与敌人纠缠，似乎……似乎这千古暴君不像传闻般昏庸无道。

可天尊的声音又把姜子牙从疑惑的思绪中拽出，师命难违，是师傅，是天尊，是正道，是天理！

“斩！”

趁帝辛不备，姜子牙抄起打神鞭就往杂毛鸡的丹田处刺去。

“叮！”

帝辛一个闪身，又护在杂毛鸡身前。

“走！！！！”

帝辛对杂毛鸡嘶吼，带着狐狸，快走！

打神鞭能弑神，灭妖，唯独伤不了人，更何况是这天下共主的人皇血脉。

可这杂毛鸡玄鸟的身份已经暴露，天道想要人皇气运，必先灭商，但只要神兽玄鸟还活着，商朝的气数就无法烬灭。

“不可让那雉鸡精逃走，否则此妖他日卷土重来，不知有多少百姓又要遭殃。”

天尊再次传音，姜子牙听令，放下了手中的打神鞭。

“殷寿，你且看这是何物。”

只见姜子牙左手灵光一闪，出现一张白色布条，布条上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而右手祭出一件法宝，让帝辛瞬间慌了心神。

“枉你们自称名门正道，竟以此下三滥的手段威迫于孤。可笑至极！”

帝辛看见布条，无力的垂下双手，将人皇剑也丢在地上。

那布条上正是妲己的生辰八字，先前说狐狸用灵力，保住了妲己的一魄，使得她已入轮回，良辰吉日就可投胎奔赴新的人生，魂魄不全，虽只能投做痴儿，但对于帝辛来说，也好过让她灰飞烟灭。

可如今姜子牙拿出妲己的八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件法宝——钉头七箭书。

都知道这法宝可咒人身死，却不知它还有一用，那就是拘人魂，灭人魄，一旦被它拘住，便要变成行尸走肉，永远受主人差遣，不得往生。

姜子牙见帝辛已失去反抗能力，瞬间再次暴起，握住打神鞭直击飞在天上的杂毛鸡，这远古的神器瞬间穿透了对方的丹田连同杂毛鸡护在身后的狐狸一并击穿，两只上古大妖的灵力混杂着妲己的鲜血顺着打神鞭流淌下来，一滴一滴的坠落在地上。

一滴滴鲜血汇聚在一起流向了被帝辛丢在地上的人皇剑，剑灵悲鸣，它想去拯救那上古的两只妖兽，它认得她们得血脉，自天地初始，诸多上古妖兽与上古神器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陨落，仅存的他们，化敌为友，孤寂而又惺惺相惜。

而今妖兽濒死，自己的主人也会在今夜陨落，世上将再无人皇，它更不愿成为凡人的玩物，供凡人驱使，那么来吧，让我们畅快一战，主人无畏赴死，我亦随之！

顷刻剑气冲天，没有帝辛，剑灵自己御剑飞往燃烧着的鹿台大梁，将自己引燃。而后疾驰冲向奄奄一息的杂毛鸡。瞬间，火光冲天，火势越来越大，直到映红了朝歌的天空才在赤焰中透出一抹鸟影。展翅，啼鸣，浴火重生。

“天啊，是凤凰，涅槃重生的凤凰。”

西岐的神兵队伍里，有人认出了它。

只见凤凰一个俯冲下来衔走了姜子牙手中的布条，意念催动，将它燃尽。

“遭了，凤凰乃不死之身，它护大商，此次伐纣之行恐有变故。”

姜子牙闻言转头向姬发小声嘀咕着。

“姜子牙，你多虑了。你要功成名就，你要得道成仙，你要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我都给你，我都依你，我替狐狸助你圆梦。只是我将会把狐狸所受的磨难，为你所受的委屈，也一并全都给你。若你还有一丝良心，在你成仙后的无尽岁月里，就受尽这份回忆的鞭笞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杂毛鸡一阵苦笑，笑狐狸清泠了一生最后却情劫难渡，九尾狐这脉终究还是宿命难逃。

她也笑自己，祖先为报成汤之恩，自愿将血脉隐藏化为玄鸟，600年的守护最后还是输给了天道的算计。

“苍天在上，吾以上古玄凰之血献祭，以不死之身换狐狸神识不灭。”

说罢，玄凰一声啼鸣，身后幻池显现，而后化作一块玉石，把狐狸的灵识吸纳其中，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而玄凰周身燃起大火，刚刚还娇艳无比的赤色羽毛，逐渐被烧成碳色。

“咳咳咳”

随着烈火烧遍玄凰周身，两行血泪由她眼中迸出。

凤凰泣血。玄凰再无重生可能。

最后她慢慢走向姜子牙，将血泪点入了姜子牙的眉心，瞬间种种过往涌进他的脑海。

“母亲，你怎么受伤了？母亲不要哭，绯儿去找灵草给母亲医治。”

青丘山的石阶上伏着一只垂泪的九尾白狐，白狐胸前缺失了一块皮毛，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不断的往外渗着血，伤口周围的皮毛也被染成了血红色。而白狐身下一口稚嫩语调的幼狐正仰头关切的望着白狐。

“不要去，绯儿听着，你要记得母亲的话，此生只管修行，万万不可与人族仙族接触，他们薄情又自私，纵使咱们一心向善，他们也只会给咱们冠以大妖的名号，镇压杀之，其实不过是贪图我们吸收日月灵气的上古狐心罢了。”

“我知道你还小，理解不了母亲的话，但你只要记住，然后照做就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今母亲狐心被腕，内丹尽碎，已没能力再保护你了，日后你二人就互相扶持吧。”

狐母又望向另一边已经被吓傻的小杂毛鸡，这些年在狐母细心的照顾下，她才刚刚走出失去至亲的痛楚，本以为可以和乐观开朗的狐狸们一直幸福下去，没曾想她还没来及报答狐母，对方就要陨落了。

没等被吓傻的小杂毛鸡回过神来，狐母一脸愤恨的又看了看那九霄云外的某处，然后化成一缕青烟朝着幻池飘去，穿过结界，最后消散在了幻池水中。

“母亲！！！”

“帝姬大人！！”

上古神兽陨落，整个青丘的灵物都有感知，纷纷出来送别，而小狐狸和小杂毛鸡一边哭一边追着狐母化成的青烟，直至它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以前贪玩幼稚，为了躲避修炼常常偷跑出山的小狐狸，转变成了一心求道的清冷帝姬，万万年来，除了偶尔下山去鬼市买点琼浆，便再不出山。

直到一个桃花盛开的春日，沉寂的青丘山，闯进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童，扰乱了她的轨迹，和她的心。

玄凰血继续在姜子牙脑中运化，逐渐贯穿了他的整个脑子，让他看到了幼年饱受失母之苦的狐狸，看到了为了摆脱妖籍一心求道的狐狸，看到了初见小童泛起涟漪的狐狸，也看到了日久生情，想要与他厮守的狐狸。最终自然也看到了妖狐祸国的真相，一份完成任务便可得到玲珑心的犒赏和一份可能得道和他成为同事的邀约。

“子牙，伐纣任务已经完成，待到封神之后，你即可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原始天尊再次传来消息，丝毫没有提及刚刚发生的那片惨烈情景。

姜子牙暴走了，头痛欲裂。

“封神，得道，什么是正道，什么又是妖魔。”

姜子牙看向已经烧成灰碳的杂毛鸡，又看向已经自戕的帝辛，以及那把至死都要碎在帝辛身边的人皇剑。他心中的道崩塌了，刚刚还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了白色。

他拿起人皇剑的碎片将自己的手指割破，又扯下一块衣襟，用鲜血在衣襟碎片上画起了符咒。

“糟糕，万妖附体。”

闻讯赶来的太乙真人大声喊道。

钉头七箭书曾拘住的妖魄都被姜子牙召唤了出来，化作阵阵黑烟，涌入他的心中。

他，要成魔。

而后，在众人以为他要成魔对抗天道时，他用打神鞭捅向了自己。

原来，他是要自戕，打神鞭无法伤到凡人，他只能如此，他要尝尝狐狸被打神鞭打碎灵根的痛苦后再去死，他不可以让自己死的太过轻松，因为此刻在他眼里，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祸国妖精，致使大商朝灭亡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