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不觉间很有默契,连慢跑时的步伐都基本一致,戚颐年离江浸更近了几步,对方的手指触及到交接棒后很快握在手里。
江浸的手指向后抓时握到了戚颐年的指尖,少年手指细长,指骨分明,手尖温度很暖和,让他浑身觉得燥热起来。
手指被握住的一瞬间,戚颐年感觉到指尖上传来一点凉意。江浸的手总是有些冰凉,像是冷漠驱散了炎日的热气,握起来很舒适有力。
交棒只是一瞬间的事,俩人的手很快松开。江浸握紧了手中代表着一班希望的交接棒,那是所有人在这一刻的希望和期待,以及身后那个人的期待。
在江浸准备快跑冲出去的时候,戚颐年在他身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加油”。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语气里充满期待,像是知晓他一定会拼劲全力。
戚颐年看着江浸起跑后慢慢停下脚步,走到一旁等待江浸回到原点。
他还是那样温柔和煦的笑着,目光随着黑色的背影远去,片刻都不离开。
任衍慢他两步跑完,有点微喘道:“榜一,你、你怎么跑的这么快!真可以去当体育生了。”
贺新尧过来勾着薛淇灿的肩膀,嬉笑道:“做什么梦呢!榜一是我班学霸,让人家跟你整天训练累的跟狗似的,像话吗?合理吗?”
任衍没好气的笑骂着回去,“奶奶的贺新尧,你等着啊,还不是跑不过我。”
俩人七嘴八舌的拌起嘴,薛淇灿被夹在中间,露出无奈又习惯的笑容。
江浸从起跑的时候莫名有种紧张感,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漠然面对一切,渐渐忘记紧张、激动、疯狂等激烈感情是什么样的体会。
他手里的交接棒仿佛很重,以至于不得不用力紧紧握着才不会掉下去,才不会从他手中脱落。
同样的,他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身边的同学们在用力嘶吼他的名字,远处的女生们在为他加油喝彩,他甚至能感觉到贺新尧他们的热烈视线。
恍惚间他觉得好像很累,可是身体却很轻快,有用不完的力气去奔跑。
太阳很大很耀眼,好像有一些不知名的画面在他脑海浮现,那个落寞的黄昏,那扇破旧的铁门,那道白色的背影……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有一个人在他起跑时说了句“加油”,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干净的犹如清晨的雾。他在偏头时触到了他细长温软的指尖,从他手里接过带着温热气息的接力棒。
那个人也在看他,江浸不再犹豫,奋力冲道终点,身体在擦过红色彩带时他的思绪才慢慢回到他的身体。
“第一名——高一一班!”
他看到了班里的同学激动的站了起来,正在跑道周围欢呼。
他听到了风吹过梧桐树叶得簌簌声,干卷的枯黄色落叶打着转儿的飘零。
空气中的气流重新开始转动,一切仿佛静止的事物又变得鲜明活泼起来。
然后他就被拥入一个大大的,黏热又拥挤的怀抱里,贺新尧带头把他们拥抱在一起。几个人像球队加油打气一样,把左右两旁的人都拥的紧紧的,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和想要团结的热忱。
江浸的肩膀被戚颐年的手臂收紧,这一刻他感到很安心,很放松,这一刻他好像才学会呼吸,终于卸下疲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息,享受在名为感情的包围圈里。
运动会到此刻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混合接力。还是江浸和戚颐年上场,女生则是安冉和孟秋妤。
贺新尧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告诉你,我们班这阵容碾压你们。”
“是是是,我家宝宝也参与了我当然支持,况且这组没有我们班。”
“什么?我看错了?那也比你们班成绩好!”
薛淇灿:“……那个,比赛要开始了。”
混合接力任衍不上场,因为他项目已经满了,就在场外陪着孟秋妤,时不时跟贺新尧拌两句嘴。
混合接力的对手是二班、五班和八班,都是理科班,体育生居多,最后他们拿到了第五名。
广播里传来高一年级总成绩的统计,第一名是九班,其次是三班和六班,第四名就是一班。
一班得同学们都很开心,前四名正好有奖状,另外他们班还得了精神文明奖,一共收割两张奖状。后来在于淑娴的吩咐下被黎舒涵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墙上,这是一班第一次集体获得了荣誉,从那以后到高二高三换教室时也不忘顺手摘下,然后再贴在新的教室里。
这些奖状陪伴了他们三年,不只是高中的三年,还有青春独特的记忆和温情的三年,到最后已经泛黄的纸张还被于淑娴留在抽屉里,那是她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有些东西不需要去刻意守候,就已经种植在每个人宝贵的心间。
风,叶,花,阳光,彩虹会记录一切,那些温暖又幸福的时刻。
运动会结束了,他班应该算是满载而归,荣誉、奖状都有了,江浸他们还领了一些奖品,都是高档精美的笔记本之类的文具,学校在这方面还是一向节俭持家。
于淑娴说了几句总结话,顺便把期中考试的安排也透露一些,“我说一下,咱们马上就要进行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会有难度,不能像普通月考一样对待,而且考完要开家长会,到时候记得跟父母商量,最好每个人都来齐。”
她停顿一下,想起了班里几个同学家的特殊情况,有些是单亲家庭,也有寄宿在亲戚家的学生,像这种情况要他们请家长很困难,她把要求再度放低:“特殊情况的家长也尽量来,不能来告诉我。”
“还有一个最要紧的事,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一班的座位向来是不固定的,我们要根据成绩排座,就从这次期中考试开始,想要坐个好位置就看你们怎么学了。”
于淑娴把话说完,又布置了历史卷子,以及各科课代表也纷纷宣布了作业。
好几张白花花的卷子从头传到尾,干净无暇的纸上印满了文字,散发着刚打印出炉的热度和纸张的味道,叫人看了头疼。
班里陷入一阵寂静,有人因期末考试犯愁,有人因今晚卷子开会犯愁,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因为调座的事而忧愁。
他们现在的座位还是于淑娴当初安排的,除了后来正式文理分班有些小幅度调整外,基本没变过。
大家已经相处了半个学期,同桌彼此都很熟悉,也渐渐变得默契,前后桌氛围也很好,上课还能交流中午吃啥。
突如其来的一场期中考试又要带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可能有人会离开,还会与新的同桌重新相处。离开了舒适圈后仿佛一切又变得陌生,像回到了开学的时候。
这节课变成自习,其余同学都在默默做作业,不时发出一两声叹息。
教室里很安静,像是无尽狂欢后的重归平静,只能听见摇动树枝的瑟瑟风声,跑着踩过枯黄叶子的清脆声,还有班里的无数支笔落在卷子上的沙沙声。
戚颐年正在做一张数学卷子,他左手手肘撑在桌面,好看细长的手指不时轻揉一下衣领,好像在对一道难题思考。
少年右手把玩着一支黑色中性笔,手指灵活的使它转动,再转回来,整个人都很安静。
江浸有点心不在焉,他越过也在学习的薛淇灿瞄了贺新尧一眼,对方也在放空。
手机里来了消息,不用想也应该是贺新尧,其他人不敢当着于淑娴的面玩手机。
【贺新尧:怎么办,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同桌】
【贺新尧:我的灿竟然还在学习】
【贺新尧:[感动]】
一个表情包被发送过来,一个白色纸片人正双手捂住嘴不停颤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贺新尧:你呢,你想和女生坐一桌吗?】
【江浸:不想】
【贺新尧:哦对,你一向对女生都很冷漠,追你的人排到摩天大楼也没见你喜欢过谁】
【贺新尧:你舍得离开榜一吗?我看你俩关系挺好,以后问问题都不方便了】
【江浸:不是还在一个班吗】
【贺新尧:虽然是这么回事,但是离得远了啊,榜一肯定在第一排不用想,咱们就得坐的靠后了】
【贺新尧:唉呀想到离开我亲爱的同桌我就难过】
说完贺新尧就退出聊天页面在卷子上发疯了,拿着笔转来转去也不知道选什么,函数图像题好像歪扭的虫子一样,钻的他心里直痒,就是无法静下心来学习。
这一边江浸也一样,总觉得心里空缺点什么,可能是受贺新尧的消极情绪影响。
明明最近都过得很舒服、很适应了,可是一切又要朝着他不可预计的方向变化。
江浸觉得自己像潮汐一样,总是会随着月球的吸引力而上下浮动,掀起心底的波澜。对月球的向往是不可控制的,自此白天为朝,夜晚为夕,将地球的水面都引的惶恐不安,他好像逐渐在一次次涨落中被吸入一个泛着银白色光晕的深渊,那是不可抗拒的、对名为月亮的吸引。
他如果像潮汐,那么迟早会有人来做那轮纯粹清冷的月亮。
江浸在对着一沓卷子上最上面的一张数学卷发呆,他才做到了第六个选择题就一筹莫展,来回在草稿纸上画函数图像,到后来坐标系都越画越潦草。
一张干净的白纸被推过来,上面是这道题的详细解法,字迹还是那样隽秀清晰,草稿纸比他卷子答的题都工整。
江浸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很快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往卷子上记下了相关步骤,在括号里很自信的写了一个“B”。
其实他手机就在桌洞里,完全可以用搜题软件去获取详细解题方法,只是那时候的搜题软件还不是很好用,经常搜不到正确题目,还得开VIP才能看详解视频。
江浸到为止,唯独只给外卖软件充过会员,题不会就算了反正戚颐年会给他讲,饭不吃会饿的他半夜睡不踏实。
而现在,这种随时随地能收到解题纸条的时候也在变少,说不定数学课他真要罚站了。
白纸被江浸推还给戚颐年,上面多了个“会了”俩字。
不一会儿在他做第七题时,那张纸又被递过来,上面写着:“调座后我还坐这,到时候会跟老师说的。”
笔墨还没有干涸,被戚颐年的手指不小心沾染上一点,晕染了一片阴影,使那几个字更为显眼——“我还坐这”。
江浸有些困惑,他以为这样学习好的人都喜欢坐前面,不光视野好还能经常跟老师互动,不用憋屈的在最后面看发光的黑板。
按理来说老师也喜欢这样安排,戚颐年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才是,怎么还有人要求坐最后一排?
他在戚颐年字迹下问了一句:“干嘛不去前面”,江浸没写问号,似乎没多在意这个举动。
江浸的字体潦草的有些张狂,偏偏又很好看,比上面的隽秀字体大了一倍。
他不动声色的推给戚颐年,抬头看了一眼于淑娴,对方仍然冷漠的看着全班没动,似乎没有在意同桌间的传纸条小游戏。
白纸又被传回来,这次上面只有两个字,却让江浸的脸色变幻莫测。
好像在疑惑,也好像在嘲弄,还带着那么一点忍住的笑意。
此时正好下课铃响起,于淑娴说了句“走吧”,班上的人开始熙熙攘攘向楼下走去。
秋日里的夕阳不似夏日的明媚,是橘黄色的温暖光芒,映的戚颐年的脸比平日更加温和安静。
江浸罕见的拿起书包,把一堆卷子全部卷进里面,戚颐年也站了起来,笑着等他收拾书包。
少年依靠在墙上,身上橘黄色的光与身后冰凉白墙形成对比,显得他整个人都是温暖的。
书包带被他随意甩在右边肩膀上,右手手指轻叩着肩带,发出轻微的节奏声。
“怎么样”,戚颐年温软的话语响起,“要不要考虑还做我的同桌?”
江浸抓起书包走向后门门口,把那张白纸随意揉成团丢进跨越整个教室的前面垃圾桶里,说了句:“信你的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