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己当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当人之后，池小序觉得人真是一个啰嗦的群体。

明明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却还是扭捏着半天不说话。

被封辰那道想要盯死他的目光注视许久后，池小序生无可恋地抱着铁笼子开始晃，眼皮子耷拉着。

半晌后，池小序说：“如果你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我们可以明天再聊。”

说完，池小序又开始细细簌簌的扒拉笼子。

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这双手骨节分明，中指上戴着一只太阳花钻戒。

这双手径直伸向笼子的锁。

啪嗒一声。

开了。

池小序疑惑但不动，被封辰从笼子里捉出来，轻放在笼子上，脚底的铁杆有点扎人，池小序不太习惯，兀自跳到旁边的铁桌上。

铁桌旁边有一面镜子。

每一个准备接受审讯的人都得面对这面镜子，和镜子里面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原因无他，为了让接受审讯的人时时刻刻明白自己是谁。

但池小序完全不把镜子里面的猫放在眼里。

他的前爪放在地上，十分乖巧地坐在铁桌上。

解开锁后，封辰把椅子挪得离池小序近了一点，柔声问：“小序，你能跟我讲讲，那场火灾前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池小序做出一副受不起的动作，又像有点嫌弃封辰对自己的称呼，决定恶心回去：“可以的，小辰.......但你这是一个问题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称呼，封辰整个人猛地愣了一下，两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笑了：“这当然是一个问题。”

好吧，池小序妥协了。

他坐得更端正了，朝封辰勾了勾爪子：“你过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封辰偏头靠了过来，以便听得更清楚。

池小序小声问：“你们基地，有没有一种拖着让人不死的药？”

“........”封辰半晌不回话，片刻后，回复，“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巴楚枫告诉我，他已经活了好久好久，他甚至见过你的上一辈，再上一辈，再再上一辈.......他说他起码比你大了三百岁，是真的吗？”池小序问，语气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嗯.......”封辰欲盖弥彰地低了低眸，“可以这样认为。”

池小序接着说：“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秘密？我查过了，乌托基地曾经规定：阻人生死是犯罪。”

“的确是这样。”封辰叹了口气，继续说，“如果是他自己这样要求的呢？”

池小序看着封辰那双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有一种被骗了的错觉，他说：“你们这些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孤零零一个人，为什么要一直活着，没有亲人.......”

说到这里，池小序顿了一下。

听说巴楚枫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妻子.......叫........韩落眉？越想越不对劲。

“你也知道不对劲了吧。”

封辰突然笑了，颊边那个温和的褶子又出现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套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巴楚枫的事，但作为补偿，你也要告诉我几天前的那场火灾发生了什么。”

“.......”池小序有些发懵，“一言为定？”

【看看猫这副震惊的样子，没想到封辰这么好说话吧哈哈哈。】

【要是我，往那一坐，把自己的想法甩他脸上，懒得拐弯抹角的绕这么远。】

【话说，有猫真是我的福分，我看到了好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增加了。】

【可不是嘛，以前还没见过白塔长什么样子呢........】

【以前听说乌托基地的通行证特别难搞，没想到猫三岁就弄到手了。】

【也不算吧，他运气挺好，遇到贺新亭了，只要贺新亭还活着一天，池小序就能自由出入乌托基地。】

【那保佑贺新亭长命百岁。】

【保佑我家猫也长命百岁。】

【好甜，99。】

【话说，白塔的通行证长什么样子.......】

【鬼知道呢，这下小破地方通行证还不少，一步一个通行证.........麻烦死。】

【别这样说，好多人还根本进不来呢。】

池小序一直盯着脖子上时不时闪一下的摄像头.......其实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叫监视器，但池小序并不想这样说，因为他不排斥贺新亭这样做。

他和贺新亭之间微妙的联系叫池小序安心。

池小序总能感知到封辰对自己的似有似无的算计。

他以前不是没有遇见过封辰这样的人，脸上总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心里却是只蝎子，时不时蛰你一下，蛰完再人畜无害地绕着你转一圈。

这种人很可怕。

池小序盯着封辰，这人靠得自己很近，这时，一双手险些落在自己头上，池小序闪开了。

“噗。”封辰掩着唇笑了，“还真只许贺新亭碰啊。”

“不。”池小许挪到一米开外的地方，学着贺新亭那副要把人冻死的语气，“你是例外。”

“那可真荣幸。”封辰慢慢的把手收了回去，看上去也不生气。

池小序的肺有一点炸........有一种一拳砸在棉花上，棉花还温柔地接住自己颠了两下的无力感。

不过，他坚决不允许自己在封辰面前露怯：“谢谢，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只会说话的猫。”

“可不。”封辰说，“会说话的猫不普通，应该这样说，猫不普通，在几百年前，猫可是乌托基地的吉祥图腾，家家户户都得养一只。”

“？”池小序震惊，“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现在自己的身价变得这么低........

也许是看透了池小序心里想的，封辰解释道：“再后来，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了，哪里有精力去养猫。”

好吧，池小序暗叹自己生不逢时，但是.......

“你又在转移话题了，亲爱的封辰同志，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撒泼打滚叫贺新亭接我走了........”

说完，池小序看向封辰，这人终于总算打算开口了吗？

谁知，封辰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在黑暗处的一口柜子里找了许久，翻出一大本池小序那么高的厚书。

看上去应该还挺重。

厚书哐当一声被放在铁桌上，池小序脚底下的铁板震得他脚底发麻，严重怀疑这是封辰对自己的报复........

但还是好奇，池小序靠过去。

拿爪子翻开书。

刚才翻开，被吓了一跳........

入眼第一页，是一张褶皱又熟悉的人脸。

这张脸比池小序想象中还要苍老，满脸的褶子，皮肤焦黄，像一块饱经风霜的蜡，眼睛浑浊，眉毛几乎没有，正是巴楚枫的脸。

旁边写着巴楚枫的个人信息。

和池小序之前在直播系统上查到的不太一样。

巴楚枫，出生于2035年，年龄未知，性别男，瘫痪在床，失明，原因未知。

为什么这么多未知.......池小序好奇。

“2035年出生，为什么年龄未知？”

封辰手中捏着笔，耐心地回答：“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猛地，池小序有一种突然醒悟的感觉，他的确........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现在是哪一年。

时间似乎早就没有了它既定的概念。

那串本就没什么意义的数字变得更加不为人知.........所以，今夕是何年，已经没人知道了。

很少有人知道末日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从他们有记忆开始，似乎就处在了末日当中。

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一件事情就是忘记时间。

这就意味着没有期待，不用再顺着时间的推移苦苦地翘首以盼。

“巴楚枫是目前为止活得最久的人，从末日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几千年了，只有他可能记得以前的事情。”封辰说，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但是他装聋，装哑，既瞎，又瘫痪，还患有失忆症，什么都记不得。”

池小序专心致地听着，一个人一本正经的给一只猫解释，这看上去有点滑稽。

封辰继续对他说：“其实巴楚枫十年前就死过一次。”

“？”池小序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们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把他的生命延续了下来？”

“对。”封辰说，“巴楚枫是很重要的人物。”

良久以后，池小序用看变态一样的目光看着封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忍着不适：“那他传闻中的那个妻子........？”

“不存在。”封辰说，“在乌托基地立足需要一个身份，我们虚构出一个叫韩落眉的人物，让他以韩落眉丈夫的身份活到现在。”

很猎奇........

池小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活在乌托基地需要一个身份，所以乌托基地的通行证这么难得到，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例外。

一旦为某一个人破例，未来就意味着必须为更多的人破例。

好扯。

池小序惊叹：“好精彩的故事。”

说完，他砰得一声把厚书关上，不想看了，头疼。

还不如以后直接找贺新亭帮忙科普呢.......

这时，封辰凑近，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闻言，池小序抬起了头，他看向封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让人不知道他是打算和盘托出还是糊弄过去。

看得人心惊胆战。

看得出来，池小序是一只喜欢玩儿人心跳的猫。

良久，池小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挂在眼皮上：“当然，我说到做到。”

得到回应之后，封辰端坐起来，握紧了手里的笔。

池小序扫了一眼封辰，又低头看了一眼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笑了：“他对我说了两句话。”

“在他死后，吃掉他的尸体。”

“第二句，他活了太久，久到对这个世界麻木，聋是装的，瞎是装的，因为他对世界充满恨意，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世界的东西，但估计失忆是真的，还有他说：《巴楚枫札记》从来都不存在，不要再找了。”

说到这里，池小序忽然听到封辰那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封辰警惕地捏住池小序的后颈，捏住池小序的嘴，说：“不要对外宣称。”

“《巴楚枫札记》一定存在。”

“.........”

池小序从封辰手里挣扎出来，又挪远了几步：“行。”

【搞什么啊，一句都听不懂。】

【所以《巴楚枫札记》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还有，这个封辰居然捏猫猫的嘴，我都没碰过呜呜。】

【我总觉得猫猫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说到这里，别伤心，猫什么时候对我们坦诚过。】

【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管不住了的凄凉美感。】

“还有一件事。”池小序从桌上爬起来，“巴楚枫大概率是自杀，谁点了火，我不知道，我中途被巴楚枫敲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开始逃命了。”

说完，池小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累了，困了，想睡觉，赶快开门放猫。”

封辰：“........”

铁门啪嗒一声打开了，池小序没看见等在门口的贺新亭，疑惑：人走了？

他两三步跑出去，嘟囔了一句：“辛辛苦苦被训了半晌，出来人不见了，不想自己走路，来个人接我回家吧。”

【哈哈哈猫，你这超绝寡妇感是怎么回事啊？】

【我家猫真的越来越懒了，懒得走路，猪都嫌你懒。】

【猫，去左边看看呢？】

【实在找不到人，你........跑他家里去看看？】

“？！”池小序睁大眼睛，“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