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明天见，今天发生了许多事，苏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或者闭上眼睛都睡不着，眼睛已经很累了，又干又涩，脑袋却很清醒。
脑海里隔三岔五冒出个秦夜来，偶尔还会想到无垠，她总觉得她们很像，不管是性格，还是身形样貌。
无垠出活动永远戴着面具，没人见过她面具下的样貌，只是一双眼睛，一对细而狭长的眉毛，就足够令人影响深刻。
夜来，夜来，她的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苏乐思来想去不明白，不知想到何时，裹着被子稀里糊涂睡去。
第二天醒来，又是正午，阿姨不喊她起床，她就要睡十多个小时才醒，高中生过得苦，平常上学顶多睡七个小时，到了周末，就放一天假，还要腾出半天时间用来补觉。
苏乐下楼吃完饭就一点多了，方队排练约在两点半，苏乐磨磨蹭蹭，两点出了门，在门口很巧遇到骑车来上学的秦夜来。
“秦夜来，秦夜来。”她很开心地喊。
秦夜来停好车，不紧不慢向她走来。
苏乐看时间，才两点十分。
“今天你来好早啊。”
平常她都踩点到，今天竟然提前了整整二十分钟。
秦夜来说：“出门前正好打完一把游戏，再开一局时间不合适，也没别的事可做，就出门了。”
“什么游戏呀？”苏乐问。
“moba游戏，竞技性很强。”
“喔。”苏乐听不懂，感觉很厉害，“等我以后厉害了，也要学着玩。”
“好。”
“你教我。”苏乐说。
秦夜来“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别处，不知道在看什么，苏乐问她，她说：“空气变重了，今晚要下雨，你带伞了吗？”
苏乐说：“我喜欢下雨。”
雨水冲洗毛发，她是一只爱干净的小狐狸，一下雨就跑出去玩水，雨停了，她浑身湿漉漉，甩甩毛把水弄干就变得新崭崭。
苏乐问：“你喜欢下雨吗？”
秦夜来想了想，“不讨厌，也不喜欢。”
这其实是大多数人对晴雨天气的感受，不喜欢，也不讨厌，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晴天也好，阴天也罢，即便厌恶也只能抱怨，无法改变分毫。
她们一路走进教室，等班上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再一齐出去到操场上。
秦夜来长得高，身段好，被特别安排在最前头举班牌。
苏乐身高中等，没有漂亮好看的肌肉，普普通通，被安排在中间位置，主要作用是跟着一起扯嗓子喊口号。
在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走在最前面的秦夜来，挺拔的人影，像根直冲云霄的坚韧青竹，长得太快，叫人望尘莫及。
她在的位置，许多人仰望她，不仅仅是苏乐，还有别的许多人，苏乐身边的女生休息时和她聊天，三句一个秦夜来，说秦夜来这样优秀，那样聪明，高冷疏离，好像从来不对人笑。
苏乐听了心里不舒服，这个坏猪，装得二五八万，背地里的样子，竟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女生夸夸其谈，苏乐说：“你还是不要把她想得太好，她也很坏的。”
女生皱眉，“为什么？”
苏乐说：“反正，人无完人，都是假的。”
真正的秦夜来，就是一个大坏猪。
女生还是不相信，觉得她瞎说，苏乐说了许多和她证明，后来说着说着，带上些真感情，一个劲说秦夜来坏话，讲得乱七八糟，女生起先看着她，后来看向她的身后。
苏乐又说了两句，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有人站在身后，影子投在她脸上，悄无声息的，像鬼一样。
“坏猪？”苏乐试探喊她。
秦夜来皮笑肉不笑地问：“在说什么？”
她手里拎着两瓶橙汁饮料，一瓶冻过，瓶身挂着水珠，还没开封，另一瓶是常温的，已经打开喝了一些。
苏乐指着她，扭头对女生说：“你看，她笑了，笑得好坏是不是？”
女生看看她，再看看秦夜来，爬起来飞快跑掉了。
苏乐喊她，喊也喊不回来，秦夜来到她身边坐下，把冻过的橙汁递给她。
苏乐惊喜：“给我买的呀？”
秦夜来学她刚才说话的语气：“秦夜来又坏又无聊，最喜欢仗着自己聪明，嘲笑别人是笨蛋。”
苏乐心虚，抱着冰水不敢打开喝，“说实话嘛，你就是经常说我笨呀。”
秦夜来从她手里拿过饮料，苏乐被她吓得一哆嗦，以为她生气了，临时反悔要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
秦夜来说：“我也是说实话。”
她把饮料瓶盖拧开，再递给苏乐。
苏乐：“哇。”
秦夜来问：“‘哇’什么？”
“没什么。”苏乐咕咚咕咚喝水，仰起脖子一口喝掉一大半。
秦夜来说：“你是水牛么？”
苏乐不懂她的意思，一本正经否认，“才不是，我是——”
她忽然顿住，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是狐狸，心有余悸抬头看秦夜来。
秦夜来静静地看着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苏乐伸手想戳戳她，伸到一半又没了胆子，悻悻收回手。
“你这个样子明明也很傻。”
秦夜来笑了一声，“但是我不傻，大家都知道，不是吗？”
她不傻，科科考第一，甩第二名几十分，大家当然都知道。
苏乐感觉自己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闷着脑袋不想说话了，秦夜来坐在旁边，不远不近挨着，周围安静得异常，能够相互听到轻轻的呼吸声，搞得她心里很复杂，乱糟糟的理不清，像被打乱的毛线团。
一到这种时候，苏乐总是率先认输，生硬地寻找别的话题。
“坏猪。”
“嗯？”
“他们让你举牌子，那么累，还要额外练习，有没有什么奖励？”
“奖励？好像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为什么要答应？
秦夜来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下午，某个家伙下了课出去玩，上课铃响到第二道才急匆匆跑回来，不知道玩了什么，满脸写着高兴。
老师都在台上讲课了，那家伙忽然凑到她的桌边，问她周末要不要去试试方队排练，据说简弈很想推荐她去做举班牌的代表。
正常情况下，秦夜来绝不会答应这种纯属浪费时间的差事。
可是那天课堂上，她的眼睛亮闪闪，海水一样清澈湛蓝的期待将人淹没。
秦夜来深知自己已然陷入其中，自然无法拒绝。
秦夜来想了很多，但其实只花了几秒钟，苏乐还在等她的回答，她说：“以前没当过，忽然想试一试。”
苏乐问：“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秦夜来想，“还不错。”
“还不错吗？”
秦夜来说：“简单的差事，只是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在于.......”
苏乐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对哦，这样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秦夜来抬头看天上的云，灰扑扑雾蒙蒙的连成一片，真的快要下雨了，休息的时间结束，体育委员在远处大声喊集合。
苏乐仔细把秦夜来给她买的甜水放到同学们放水的区域，秦夜来买给自己的已经被她喝完扔垃圾桶了。
苏乐不想像她那么快把饮料喝完，小口小口品尝甜味，喝了半天一半都没喝到。
集合之后，又是漫长无意义的走路，喊口号，路过主席台时敬礼，苏乐望着空无一人的主席台，忽然想到了他们为什么必须这样做，排练出好看的方队，整整齐齐向主席台上的学校领导们敬礼，喊口号，展示自己的朝气蓬勃。
她本来想和秦夜来说这件事，但是之后一直练习，直到解散都没有休息。
解散后她马上被简弈拉着跑去食堂抢饭，她从来没在食堂见过秦夜来，或许秦夜来根本就不在食堂吃饭。
很多学生都不在食堂吃饭，外面有中午晚上的托管，管饭管自习，有些是老师办的，还能辅导一下作业。
晚上吃完饭，苏乐还要留下来继续学习，秦夜来已经走了，她的座位一直空着没有人，整个晚自习只有苏乐一个人。
以前大多数晚自习也是只有苏乐自己一个人，秦夜来从来不上晚自习，除了最近的补强班，她基本上到了放学时间马上就走。
以前苏乐都没有觉得怎么样，一个人坐一大张桌子还很宽敞呢，没有人在身边，她还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小声自言自语，自由自在，没有人约束。
可是今天，苏乐心里憋着话想和秦夜来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忽然很想她，忍不住好奇她现在离开学校到哪里玩去了，是去了网吧，还是别的地方，或者只是简简单单回家玩，秦夜来有自己的电脑，不用受制于人，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晚自习结束，苏乐没精打采走出校门，刚出门就下雨了，不算很大，毛毛雨，她穿的是卫衣，把帽子拉上来盖着脑袋就不会淋雨。
今晚只有她一个人，简弈还要留下来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半。
她刷脸出门，往陈叔平常等她的方向走去，远远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要是不想等就自己先走。”
她听到秦夜来的声音，“没事。”
什么没事？为什么没事？她怎么还没有走？不是下午解散就走掉了吗？天上下着雨，她们在等哪个？
苏乐好奇，很想去看看，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蠢，生硬地僵着脑袋往前走，忽然有人在同一个方向喊她。
“乐乐。”
是她妈妈的声音，苏乐飞快抬头，看见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倚靠在车边，旁边有个女人给她打着伞。
妈妈很温柔地笑着看她，见她傻乎乎望过来，弯着眼同她挥手。
苏乐小狗一样跑过去，不好意思开口喊人，苏潆摸摸她的脑袋。
“乐乐长高了。”
被人摸脑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有点舒服，苏乐有点害羞地说：“也没有很高啦。”
“身上都打湿了。”苏潆拍拍她身上的水珠，“快进车里去。”
苏乐“喔”了一声，苏潆替她把后面车门打开，她钻进去，车里竟然还有人，她抬头看，正好和秦夜来对上眼。
“坏猪！”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她光顾着惊讶，没注意脚滑差点摔了一跤，秦夜来把她扶起来，看她笨手笨脚坐到旁边，黏黏糊糊地贴着人。
“你怎么也在呀？你不是早都走了嘛？你是刚刚从学校出来，还是早都走了呀？你晚上吃了食堂吗？食堂今晚有卖牛肉面，好难吃！”
秦夜来说：“食堂做什么都难吃。”
“你也吃牛肉面啦？”
秦夜来摇摇头，“下午结束我就走了。”
苏潆坐在副驾驶，回头说：“她来机场接我们，乐乐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苏乐开心应答：“好呀好呀，吃什么呀？”
“乐乐想吃什么？”
苏乐看向秦夜来：“坏猪。”
“嗯？”
“你想吃什么？”
秦夜来说：“我都行。”
苏乐和苏潆说：“我也都可以欸。”
苏潆说：“那就让她姐姐带我们去吃吧。”
秦满舟说：“好好好，又要我来找吃的。”
苏乐和秦夜来小声说悄悄话，“这个漂亮阿姨是你姐姐呀？”
“什么阿姨。”秦满舟说，“不能叫姐姐么？”
苏乐乖乖改口：“姐姐。”
秦夜来说：“她比我大十四岁，喊阿姨没问题。”
秦满舟骂她：“小兔崽子。”
苏乐小声说：“你姐姐好漂亮呀。”
秦夜来“嗯”了一声，车里黑，也不知道脸上是个什么表情，苏乐看了她一眼，看不清，怂怂地补上一句：“你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