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应声一颤,墨如初几乎被吓得一个哆嗦。
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是幻听,可当她慢缓偏过头,挑起眼帘看去时,却发现,那人就站在她跟前十步开外的地方。
那个从未在这个时辰出现过的人,虽然,他才是这座寝殿真正的主人。
视线猝不及防撞到一起,墨如初一下移开,眸光颤动,缓缓牵回视线。
这是她头一回,在白日里,于这座寝殿内,见到魏令钧。若是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起身见个虚礼,再寒暄上几句。偏偏她今日脑袋犯浑,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悔之晚矣,那边,魏令钧突地眉峰一冷,下放的视线死死钉在榻边之人手间的信笺上,过了许久,方得缓下,
“我竟忘了,你身处江湖这么久,机关暗格理应不陌生,此处的秘密早晚得叫你发现,倒是我疏忽了。”开口之际,魏令钧的步子亦未停下,径直来到榻边,抬手解下身间的貂皮大氅,一个转手就给搁到了榻上。
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情绪,更加没用什么力道,就连语气亦是平平,可墨如初却猛一低头,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不敢去想,他到底还知道多少有关她的事?
兀自坐到她的身前,将信笺自她手间抽走,不疾不徐地转入盒内,续而复归于原处,做这些事时,魏令钧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因为知道我平日这个时辰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才一点防备都没有,是吗?”
空出的双手微微蜷紧,墨如初极力平复着心跳,他此时的语气越是稀松平常,越是叫她颤栗。她已经彻底不敢张口,硬榻机关闭合那一瞬发出的响动,似乎预示着某种审判的来临,不由地心下一颤。
两人中,反倒是魏令钧又坐近了些,张手带过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只是这么轻握了握,就已明显感觉到她手心冒出的冷汗,不由沉了沉眉,复而望向她,“你在害怕?”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斜落在两人的身上,带起些微暖意,加之掌心处传来的热度,墨如初终是得以稳住心神,轻纳入一口气,抬眼回望他,“如果我说,那纸手书,我只看到了最后一列字句,以及开篇的零星碎语,想必殿下不会信。”
眼看着她此番话间胸腔微微起伏,显然还处于忧惧之下,魏令钧心下了然,倒也体贴,“不,我信。但,这也足以叫你猜到,那封手书乃是出于何人之手了,不是吗?”
面色一窒,墨如初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何止知道那封手书乃是孙后的手笔,甚至,她怀疑年初太子提出降等袭爵,极有可能是——
深知现下不是怀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得先解了眼前危局。
而要解此危局,无外乎两个法子,要么,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抖出,由太子拿捏在掌心,从此,两人互为提防,要么,她向对方投诚,以表忠心。
为了来日,她断然不可能选前者,让自己做起事来束手束脚,遂只得咽了咽声,“殿下,这封手书,妾身今日没有看全,将来也不会再看。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妾身会将这封手书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怎么敢,又怎么会?”
“这个我也相信,”话间,视线落在她微凉的指尖处,他的双手不由紧了紧,拇腹压在她的手背上轻抚而过,续而抬眼,“可是初儿,你我,真的是夫妻一体吗?”
眉眼一颤,她心下警铃大作,不是因为他亲昵的称呼,也不是因为他那与此时语气丝毫不符的犀利眼神,而是因为他话中的那番弦外之音——要么,他们今日做了夫妻,自今以后,荣辱与共,要么,她死。
两者二选其一,她当然是要选活着了,但,要她拿自己的身体来投诚,她还没有豁达到那个程度。
墨如初没有立时回话,只一双眼望着他,目色缓缓游移。
饶是她已经尽力让自己保持从容,可不回话本身就有很多种解读,最常见的,就是默认。
被打横抱起时,她忽地有些害怕,一手紧上他的前襟,直至来到内室的帘前,尤未松开。
抱着她立身在帘前的魏令钧由此感受到她的犹疑,遂只低眸望着她,没有发声催促,而是在等待。
墨如初,在挣扎,内心在挣扎。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这么些日子,她多少有些了解。她很清楚,若是她开口拒绝,眼前人必不会强人所难,他会将她放下,什么都不会做。而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灭口,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但时日一长,就很难说了。她身后是墨氏满门,今日她若是做错了选择,很可能会为全族人招去祸患……
眸色一定,她终是不再迟疑。
紧在男子衣襟上的手缓缓松却,墨如初偏过头,望向那幕珠帘,抬手轻触其上,转而将其慢撩向一旁,由着将一切纳入眼底,进而软下眉眼的魏令钧,将自己抱了进去。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该是一桩双方达成共识后,你情我愿的夫妻情事,可当墨如初看到床榻上乱作一团的锦被时,很快想到,自己之前在榻上扑腾过那一阵后,就直接下了床,这……
她忽地有些难为情地转头看他,却正见他睇下来的目光,满是揶揄。
墨如初眨了眨眼,倒也没有旋开视线,反而很有些坦然,“殿下要是嫌乱的话,不如……”
这厢话还未尽,就听对方轻笑一声,“左右一会儿也是要乱的,不妨事。”
“……”
白玉珠帘已由动转静,可里间的一切,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