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往日这个时辰,魏令钧合该在文华殿才对,可今日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究其缘由,无非是受了他家父皇的传召,又往他的肩上搁了不少的活儿。
好在,这些年里,魏令钧早已习惯,而从太华殿的那处偏殿到他自个儿的文华殿,御花园又是必经之路,这才教他那皇妹和两个侧妃给撞了上。
“皇兄,晚凌和倩茹到底是我的伴读,你可不能整日里只紧着皇嫂,而冷落她们。”
长乐这没由来的一句话听得魏令钧都有些糊涂了,转而看了眼她身旁的两人,也算是当即了悟,目光在一脸低眉顺目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他的季晚凌身上悬停一瞬后,终是开口道了句,“等我得闲的时候吧!”
多年兄妹,长乐又怎会不知道自家皇兄的性子,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敷衍她。想她如此聪慧,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直接上前揽上那人的左臂,进而在自家皇兄侧过来的目光下撒起了娇,“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皇兄你也干脆别回文华殿了,一起去我那儿用个晚膳。”说着,目光转回自己昔日那两个伴读的身上,“至于晚上要去她们两个谁那里,就看皇兄你自己的心意咯!”
大抵已经猜到自己这妹妹此番唯恐天下不乱是在打什么主意,魏令钧那也是半点不接茬,只抽回臂膀,连带着皱了皱眉,“长乐,别胡闹。文华殿还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处理,耽误了正事,你替我去父皇跟前挨骂吗?”
就这样被自家皇兄下了脸面的长乐嘟了嘟嘴,随即挑了挑眉,“我去就我去。”
瞧这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模样,饶是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样子的魏令钧,也不得不叹服,“父皇可舍不得骂你,最后挨训的,还得是我。”语毕,许也真是公务缠身,无暇他顾,魏令钧转眼抬步离去。
这对于连他一片衣角都来不及抓住的某两人来说,多少是个打击,以至于只能回头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目视着那方背影渐行渐远,忽又想起多年前她们初入宫时的那个画面……旧时今日,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她们只是长乐的伴读,面对太子时,尚需矜持,可如今,她们皆已嫁入东宫,太子是她们的夫君,为了争得夫君的宠爱,有什么,是她们不能做的?
历来后宫尔虞我诈之事多了去了,既然旁人做得,那她们,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姐姐了。”低垂下眉眼的季晚凌话中虽不见妒意,但面上,终归还是有几分伤情和落寞,直听得一旁的方倩茹禁不住将话给接了去,“可不是吗,竟叫殿下连公主殿下的面子都给驳了去。”
想着火拱得也差不多了,两人齐齐回过身,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恼怒的脸,未料,长乐却是一脸的不在意,更加没有因此而迁怒他人,反而看着她俩勾了勾唇,“要说有些人,聪明是聪明,但这些年,却似乎是习惯把旁人都当成了傻子。”
乍听这话,方倩茹转瞬惊愕的那张脸上,随即涌现的,是没能压住的难堪。
虽被人当成了刀子使,但长乐也不与她们计较,更不想再继续同眼前的两人虚与委蛇下去,遂将话挑明,“得,皇兄的心意,我好歹也算是帮你们探过了。看在早几年间的情分上,我也奉劝你们一句,往后莫再自作聪明,别总想着拿谁当枪使,更别总想着害人,若不然,只会徒惹皇兄不喜。”
这一番仁至义尽后,长乐抬步即走,未作任何停留。
没有人看见的是,面上一派镇定且依旧是一副端庄得体模样的季晚凌,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暗自紧了紧。
只因她深知,长乐这话,看似是说给她同方倩茹两个人听的,可其中有一多半,却是明显冲着她来的,尤其是那最后一句。
各自散场后,回到自己寝殿的季晚凌尤是不解,她不知自己方才是哪句话出了差错,叫长乐看出了端倪,甚至无法确定长乐是从什么时候起看透了她?若只是今日午后才看透,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在更早的时候,那她这些年岂非……
揣着这些个心思和疑问心不在焉地用过晚膳后,季晚凌一晚上没睡好觉,以至于她第二日醒来时,险些都要忘了,按照惯例,今日,她家母亲可进宫来看她。
季学渊现如今的正室夫人,乃是续弦,只生下了季晚凌这么一个女儿,而季晚凌前头还有一个嫡姐,乃是季学渊的原配夫人所出。
时隔月余,母女俩再相见时,也是尽显亲密。
眼见自家闺女遣退了所有人,张氏便如平日女儿尚在闺中时一样,拉着自家闺女的手,径直坐到了榻上。虽不至于事无巨细地全都问个遍,却也很是关心女儿近况。
而这近况,如何能逃得开东宫的那两人?
“真没想到,右相家的竟还是个沉得住气的,如此一来,平白要费许多力。”恨恨之余,张氏也是立时拿住了重点,不由皱起了眉,“可……太子难道就真的一日都没来过你这儿?”
知道自家母亲一来,这个问题必定逃不过,好在季晚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遂只稍点了点头,示意没错。
原以为只是坊间传言,不想竟是真的,当下,真是愁煞了一颗老母亲的心,“这可怎么好?这两人成宿成宿地宿在一处,人非草木,说不准哪日就——”
眼看自家闺女眼神不对,张氏也是立时改口,免得伤了女儿,“为娘的意思是,若是太子妃早你一步同太子圆了房,那往后太子,又怎还会来你这儿?”
做娘的忧心忡忡,可季晚凌却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母亲,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太容易得到的,世人往往弃如敝履。现在这样,正合我意,接下来,就看女儿同那位太子妃,谁的手段高了。”
这么一听,张氏连连颔首,她当然相信自家闺女的本事,停顿片刻后,终是忍不住抱怨出声,“你那个嫡姐,就要是二皇子的正妃了,而你,却只是太子侧妃,为娘每每只要一想起这个,就戳心窝地疼。”
一时的高下得失,季晚凌又岂会在意,转而半是宽慰,半是志在必得地开了口,“母亲放心,女儿早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要说季晚凌这句话,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它是有根据的。
虽说在大魏,以妾为妻乃大罪,但规矩这东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少许个例,终归还是有的,好比皇子的侧妃,又好比墨端行的侧夫人李谨纯。
对于这些个例来说,每每听人称呼自己时,那真真就是在她们心上捅刀子。那称呼,那语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们,自己的身份,时日一长,如何能不生出非分之想?
好在,她们可与那些一日为妾终身为妾的女子不同,后者是一旦与人为妾,终此一生,再无出路,可前者,却有的是法子将那念头化为现实。
单说季晚凌,论地位,侧妃自然比不得正妃。可唯有一点,就足以让天下自愿与人为妾的女子望尘莫及,那就是——侧妃,她是可以被扶正的。
当然,必须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比如,哪日太子妃不幸身故,再比如,太子妃侍上不周,为太子所厌弃,亦或是因故被废,偏生此时侧妃受太子爱重,同时母家又得力,则极有可能顺位太子妃。
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当得看她们的运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