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门也要硬敲,这种事情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的出来。
……好吧,并非是人。
敲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了一个时辰,渐渐演变成不耐烦的砸门。
声响经过重重结界过滤,传到耳边时已经微乎其微,但如果凑近听,必然是十分恐怖的巨响。
疯狂的、毫无节奏的猛砸,让天幕都在震动。
楚云留震惊地瞪大双眼,秘境结界仿佛即将断电的灯泡,空间中的天光明暗闪灭,透明的结界外壳上,渐渐映出一道熟悉的鬼魅身形。
魔物砸了一会儿,结界虽然摇晃,但坚韧如初。
魔物破门而入的计划受阻,焦躁地在天幕之上转圈圈。
它的声音从高天之上幽幽传来:“楚云留,开门……”
它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请求他开启结界之门。
场面诡异,直与闹鬼无异。
楚云留怎么可能听它的,早就找了一处遮蔽物,藏身阴影下,捂着耳朵只当听不见。
并默默祈祷秘境结界的质量……一定不可以是豆腐渣工程啊!
魔物遥遥望见他逃窜的身影,幽深的漆黑眼瞳微颤,它趴伏在结界上,感受着道侣印记的共振渐行渐远。
不过是一瞬间的疏忽大意……就让那位顾仙师钻了空子。
竟然敢把他的人藏起来!
二十余日,行迹气息全无,好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楚云留实在很会逃,很会躲,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爱极了。
为了躲着它,他竟然……跟着顾清漪跑了。
藏身顾清漪的秘境里,他就觉得可以彻底摆脱自己了吗?
为什么顾清漪把他关起来,他就会安安静静地待着:而自己还没动手,他就要逃……?
那个道貌岸然、花言巧语的混蛋……
魔物轻轻抚摸着结界上细密的裂痕,只要再补上几刀,这重阻碍就会轰然破碎。
它故意敲门制造声响,就是为了给他提个醒。
听,我来了。
楚云留现在一定正紧闭着双眼,双手捂着耳朵,担忧着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会惊恐地瞪大双眼,骤然缩紧的瞳孔中映出他步步逼近的影子……
也许还会吓软了脚,跌坐在地,拼命地后退,不管后面是墙壁还是深渊,只要能离它远一点就好……
它会亲手打碎他的幻想,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拖近自己身边。
他也许还会求救,恐惧会压倒禁制带来的痛楚,他会叫着顾清漪的名字,盼望谁来救走他。
那就堵上他的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想到此处,它顿觉心头涌起一阵令他头皮发麻的快意,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躁、思念、妒恨,全都化作无尽魔火,灌注刀身。
地、地震了。
楚云留藏在阴影处,麻木地想着,身体随着空间,无节奏地震颤。
他知道这不是地震,而是魔物再次开始疯狂地劈砍结界。
这次是彻底完了。
这样癫狂的举止,即便是撞鬼撞出经验来的楚云留,也是从未见过。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向什么人求助比较好。
一般来说,宣称自己遭到“恶鬼缠身”的人,有以下几种方案。
一、请高人。世间“高人”大多数都是招摇撞骗,中州修为最高的几位高人,包括他自己,恐怕谁都没有把握能和这魔头硬碰硬。
楚云留一向没什么斩妖除魔的信念,只要能活,他还是想活。倒是顾小七,嫉恶如仇,撞上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还得劝架……方案一基本没戏了。
二、请医生。相当一部分白日见鬼的人,其实是患了失魂症,精神失常,产生恶鬼形象的幻觉。虽然他的道侣一定是精神病,但他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不是,也许两个人可以携手去医馆,开几副中药吃吃?
也许可以把它治好呢?如果实在甩不开它,他也不想守着一个精神病过日子……
三、直接滑跪,从善如流。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
这好像是目前最靠谱的方案。
楚云留心乱如麻,脑中思绪乱飞。秘境中回荡着毁天灭地的劈砍声,夹杂着熟悉的张狂笑声。
最后一刀落下,结界轰然破碎,无数透明的灵气结晶,如天女散花般,纷然下落,四周重归于寂。
秘境中,下起了一场安静的雪。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魔物从虚假天幕破碎的一角降下,衣袂飞扬,踏火而来,如同邪神临世。
结界比他想象的厚重,他破开最后一层时,费了些功夫。
四周的空气突然传来异常的震颤。
“哇哦。”魔物神情兴奋地盯着空间下方,那壮丽恢弘的阵法。
看来这位顾仙师,也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
值得一杀。
楚云留也察觉到了异变,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九十九重天困魔大阵启动了。那壮观的迷宫,一直在虚空中漂浮着旋转着,此时正变化无穷,阴阳倒转,仿若天河翻涌,银河倒流。
硬要找一个形容,那就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油画,毕加索的《星空》。
楚云留习惯单打独斗,在阵法上钻研不深,暗自惊叹。
他从前以为困魔阵一直是启动状态,是为了困住自己,今日才知大阵真正的启动状态,是什么样子。
把他关在这里,原来是为了诱捕某个魔头。
……等等,那顾清漪岂不是把他当诱饵了?
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楚云留气鼓鼓观察着上空,强忍着禁制带来的燥热不适,准备趁着魔头与困魔阵纠缠的功夫,夺路而逃。
应逃尽逃!逃出去,通知顾小七,一起跑!
谁知,他一从遮蔽物里出来,腹中魔气受到困魔阵牵引,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拉向空中。
楚云留连忙死死抱住一根插入地面的歪斜石柱,被阵法吸引着双脚离地,十分狼狈。
他心下顿时了然。
困魔阵启动后,便是根据独特的魔气识别攻击对象。
他腹中郁结的魔气正是……那该死王八蛋的种。困魔阵这人工智障,就把自己识别成它了。
楚云留心中叫苦,顾清漪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孤立无援,怎么脱身?
这困锁魔物的引力非比寻常,几刻钟后,石柱首先坚持不住了,抓握处先是裂开道道细缝,然后碎石块块蹦落,最终拦腰断裂。
楚云留绝望地抱着一截石块,整个人打着旋,长声惨叫,向着阵法中央飞去,坠入银河。
魔头此时正在大阵中左冲右突,困魔阵变化莫测,十分棘手,虽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费时耗力。他不想让躲猫猫的人久等。
耳畔却传来一道熟悉声线。
楚云留竟然……主动来找他了。
他眼中闪过的不知是惊诧还是惊喜,那人影由远及近,穿越万丈星河,划出一道坚定不移的轨迹,蓦地向他飞来。
两人都未反应过来,就“啪”地一声撞在一起。
目光阴沉的俊美青年反手将他捞住。
他对上那漆黑双眸,吓得惨叫声瞬间哑火。
魔头抱着楚云留,楚云留抱着块石柱残骸,两人尴尬地眼对眼。
魔头瞥了眼他怀中的石块,幽怨道:“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既已失约负心,又弄这些哄人的把戏给我看做什么?”
楚云留目瞪口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开始拽文言文。
抱柱,是说尾生与恋人相约河畔见面,尾生先至,却突发洪水,他不愿失约逃走,抱着桥柱,宁肯被水淹死……后人以抱柱之信,形容人坚守誓言的品格。
魔物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守着不肯逃走,是为了等它来……吗?
真的不是啊大哥,我只是逃跑失败了!
他突然同情起那个倒霉的尾生来。
也许他只是遭洪水围困,抱着桥柱,无路可逃罢了,却被后世冠上了痴情守信之名。
但是,楚尾生既已经落入魔掌,那就只好从善如流。
他目光炯炯,口气坚定道:“因为我在等你。”
“嗯?”
“我想见你。”
“啊?”
“我好想你!”楚云留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当即一转攻势,语气温柔缠绵得简直要拉丝,“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知道这些天……我一个人,困在这鬼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然是吃香喝辣的日子!
某魔头:……
怎么跟他设想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楚云留暗自冷笑,呵,难道它以为自己会惊恐后退,绝望呼救,哭喊求饶吗?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掌握着主动权的,是他!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魔物,再补一刀:“哼,只怕是,外面乱花渐欲迷人眼,尊上撇下我与旁人纠缠去了……”
说完他就忍不住吐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用这么恶心的口气说话!
魔头仍是个五雷轰顶的状态。
他干呕完毕,故作忸怩,捂着小腹,虚弱道:“我不妨事的,不过是因这……孩子的缘故,时常反胃作呕。尊上既然腻了我,那便想找谁就找谁去吧,不必理会我……们。”
第三刀!
魔头顿时方寸大乱,慌忙辩解:“不……不是这样的!实在是秘境入口太难找……”
“找不到,还是不想找,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作势推开魔头,扭头便走。
魔头死命抱着他,已然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别讨厌我……”
这张脸,配合上这个声情并茂,杀伤力极强。
楚云留心硬似铁,只不住暗爽,并无半分同情。只是,一时间,他也出不去这困魔阵,在这阵眼处,空间有限,与魔头立即撕破脸也并无胜算。
考虑利弊后,楚云留假作被他打动,回身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好好,先原谅你这一回。乖,别哭了。”
在顾清漪来救场之前,再跟他演一会儿。
魔物哭得眼尾通红,像条惨遭抛弃的大狗,如果他有一对狗耳朵,现在一定变成飞机耳了。
真好骗啊。
下次要不骗它喝点中药吧,万一能把精神病治好呢?
下一秒,他就被大狗扑倒在地,用力亲吻,唇舌交缠,喘息凌乱。
演就演全套,做就做全套……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在别人家的秘境里上演限制级情节,这也太冒昧了!
楚云留玩命反抗:“不成不成,我气还没消呢!”
魔头眼泪还没擦干,哭唧唧地咬着下唇:“可是,我想X你……”
被这惊天宣言震慑的楚云留:……
魔头嘴上撒娇,手上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压着衣衫半褪的楚云留,不由分说堵住他的嘴。
“不是……哥们你……”目眩神迷的亲吻过后,楚云留满脸“事情闹大了,但不知如何收场”的茫然。
从对方的视角看来,却是他被吻得失了神,乖巧又紧张地揪着他肩头的衣料,任君采撷。
实在是令人……血脉喷张。